嘰嘰喳喳的啼鳴,成群的飛鳥在林野上方盤旋。
下方,蔣義渠捏緊槍柄看了一眼,那邊張南滿身泥塵從地上爬起,相對武藝上而言,他比對方高不少,但終究是軍中將領,武藝也不會太差,而襲擊者不過只是靠著戰馬將張南撞倒,想來武藝也高不了哪里去,望著對方冷漠的視線,踏出半步,槍尾呯的往地上一拄。
“雜家?不管你是不是宮里來的…”對于周圍殺下山來的一道道身影,他并不放在心上,“…敢在冀州想要劫熙公子,你們都要留下…”話語說到一半,弦音陡然繃響,一支黑影嗖的從林間射了出來。
血光乍起的一瞬,有聲音隨著身形猛的沖出,暴喝:“與他們啰嗦什么,殺——”一桿鐵槍直刺而下,中箭的袁兵倒下剎那,警戒的侍衛都被驚動,幾步之外的蔣義渠、張南也看了過來。
槍尖落下,一瞬間的血光映入眾人視線里,下一秒,有聲音在人群中炸開:“迎敵!!”所有侍衛立刻動了起來。
“過去保護二公子上馬車離開!”蔣義渠大吼,揮槍迎上去,呯的一聲與砸來的鐵槍交擊,退了半步:“好武藝,閣下何人,做刺客怕是屈才了。”
那人相貌年輕,身材修長矯健,一身青色袍子,天光里,他點了點頭,抬起鐵槍,平指過去:“一介游俠不足稱贊,在下祝公道,特奉狼王之命,過來帶走熙公子!”
“哈哈哈…”蔣義渠臉上浮起笑容,然后也點了點頭,笑聲肆意,“.…那你就是不自量力!”笑聲戛然而止,‘力’陡然拔高的一瞬,一抖大槍沖向對面名叫祝公道的游俠。
周圍侍衛跟在左右持刀吶喊沖上前,而一路藏匿山間等待半月的兩百多名死士,此刻也呈出狂熱的狀態,一道道身影迎上,揮刀、持弓撥弦…
“若非袁家放虎入朝堂,我大漢不至于破敗如此…”
“袁本初麾下之人,不見得什么好貨,都殺了——”
“.…殺他一人都是便宜的!”
兩邊沖殺的人堆撞在了一起,鮮血瞬間綻放開,呯呯的兵器擊打,人影交串,突如其來的廝殺陡然拔高激烈的程度。手持鐵槍的祝公道,手臂左右揮砸,又是一槍挑飛擋路的袁家侍衛后,腳步猛的拔出速度,朝廝殺的人堆里突進,對面大槍從正面刺來,人影沖殺中,狂奔突進的祝公道一轉槍勢做出抵擋的姿態,空氣中金鳴刺耳的刮響,寬袖揚了一下。
大槍變刺為打,極具力量的揮擊,迫于守勢的祝公道整個人往后平移了半步,手臂一動,鐵槍刺入與人廝殺的侍衛后背,借著對方身體,滑出去的腳步方才止住。
“好大的力氣…但我豈會懼你!”
槍桿一翻,怒吼聲中,祝公道發力狂奔過去,槍尖貼著對方打來的大槍,順著力道摩擦轉動,然后身子擺動,手臂擺動,槍頭左右連打三下,兩槍呯呯互相交擊的一瞬,祝公道的槍勢陡然向下一沉,對面,蔣義渠猛的豎槍往地上一拄,襲來的槍頭結結實實掃在上面,發出巨大的金鳴。
山腳下的道路間,幾百人混戰到一起,這邊捉對廝殺時,持大刀的張南正帶著侍衛朝河岸那邊的袁熙、甄宓跑去,三丈之間,后方的廝殺戰團中同樣有死士追上來,一道人影也陡然沖出,踩踏腳下的碎石、青草,縱身躍起跳下路坎,精致的步履飛奔竄了過去。
兵器長吟,朝河岸奔跑的幾名侍衛后背唰唰就是幾劍。
噗噗噗…
布帛、皮甲撕裂,鮮血狂飆四濺開來,尸體帶著往前跑的趨勢撲倒下去,拖著大刀的張南回望,轉身一把接過撲倒下來的一名侍衛,鮮血還在不斷從背后的傷口淌出,人已經死了。
“好膽!”
他畢竟是軍中戰將,怔了一下,便是松開尸體,揮起了手中大刀,一聲怒喝之中朝著對面手持一柄長劍還在沖來的宦官,徑直撲了上去。
刀鋒橫斬,泛起冷色的弧形劃過去,蹇碩的格擋一瞬,沉重的刀口壓著長劍貼到身前一抹,錦繡的袍子腰間,系著的腰帶陡然割破斷開,飄然落到地上。
“就這樣?”蹇碩那雙細眼瞇了瞇,看去對面揮刀的人影,偏了一下頭,陡然抬腿,一腳踢在去勢已老的刀柄上,跨步貼進過去,嘶啞尖銳的聲音破口沖出:“這可是主人賜給我的,你粗人竟敢弄壞它,雜家殺了你——”
尖銳的聲音里,旁邊一名侍衛折轉舉起一口刀就沖了過來,蹇碩看也不看對方,抬起的手臂一動,劍鋒劃過人的頸脖,血線呈一條直線濺在空中,隨后落下的一瞬,收刀再起的張南“啊!”的怒吼,朝著對面的宦官,一刀斬了過去,被蹇碩抬劍格擋,沖勢也止了下來。
靠近河岸邊,死士和侍衛殺到一起,兩人轉眼間也戰到一起,宦官手中的劍鋒極快,與沉重的大刀相迎、交擊,乒乒乓乓的聲音火花不停在兩人兵器閃爍跳起,猶如鐵匠打鐵一般。
“小小的武將也敢在雜家面前放肆…”精致的步履在向前邁進,揮動的手臂中,每一劍都刁鉆的刺向對方要害,逼的張南只能格擋防守,偶爾還出一刀時,宦官竟是擦著刀鋒落下的片刻,跨步斜刺,聲音依舊冰冷的過來:“.…當初先帝身邊侍衛俱是雜家調教出來…”張南不得不棄攻防守。
波光粼粼的水面,鴨子驚慌的撲著翅膀游開,蹇碩隨手一劍,充滿力道和陰柔的錯感,噹的一聲,劈在橫著的刀柄上,“.…你算的什么東西!”虎口受力震抖,張南后退幾步,驚出一身冷汗。
下一秒,他轉過頭朝前方奔跑的侍衛大吼:“護著公子先走——”再轉過來,橫刀擋住對方去路。
幾個呼吸間,十余名侍衛沖到有些呆滯的袁熙身邊,后者站在原地死死的盯著那提劍與張南殺在一起的壯碩身影,身子隱隱有些發抖,少年時期一些不好的回憶漸漸浮起在腦海里。
“是…是他…怎么會…怎么會又來了…夫…夫人快和我走,快和我走啊——”
他臉色發白,陡然大叫了一聲,拉著身旁的甄宓就朝道路的另一端跑去,侍衛緊緊跟上,護著自家公子遠離這片殺戮,有見機快的騎上馬匹朝鄴城那邊狂奔通報消息。此時,袁熙、甄宓被簇擁著回到馬車附近,望了一眼那邊廝殺成團的一道道身影,連忙上了車攆,正要去伸手拉妻子上來,只聽耳邊勁風呼嘯,嘭的聲響,一名侍衛倒飛,整個身體撞在馬車的車廂上,車身猛烈的搖擺,差點讓俯身拉妻子的身形從上面掉下來。
某一刻,袁熙狼狽的正要直起身子,偏過頭看去,鋒利的刀擦過空氣發出短暫的輕鳴,扎入一名背對的侍衛頸脖里,猛的拉出粘稠的鮮血,一名同樣穿著侍衛服飾的男人捏著兩把短刃站在那里,嘴角裂開,露出猙獰的笑容,“在下…”
一瞬,拳頭呼嘯打過去。
“.…韓龍!”
話語落下,拳頭落下,袁熙聽到這最后的聲音,腦袋遭受重擊,一頭撲倒在車攆上,馬車周圍,十名侍衛看到陡然發出的一幕,這才反應過來,正要撲上,視野的對面,韓龍一個跨步走到車攆旁邊,短刃壓在昏迷的袁熙后頸,搖搖頭:“再動一步,你家公子可就沒命了。”
一連串的腳步停下來,那十名侍衛怒瞪著眼眶,站在了原地。韓龍笑著點點頭,隨后目光轉向旁邊的甄宓,“至于你…”他眼皮陡然向對方眨了一下,揮手捏拳砸了過去,女子如受重擊般,倒在了地上。
韓龍將甄宓提起丟上車攆,坐在袁熙背上,看向那邊還在廝殺的人群“噓——”吹了一聲口哨,隨后,含著刀,一抖韁繩調轉了方向,逃離而去。
“糟了…”
互換一槍后,蔣義渠從拼殺中抽身出來,看了一眼遠去的馬車,朝還在河岸上被打的節節敗退的張南大吼:“走,熙公子被人捉走了,速去追擊,不要與他們戀戰。”說完,見對方又殺了過來,直接轉身抓過一名不知是誰的身體丟了過去,回跑翻身上馬,向周圍侍衛招手:“不要糾纏,隨我去追熙公子!”
廝殺的戰團里,袁家的侍衛開始剝離廝殺,在又丟下幾具尸體后,慌慌忙忙的在道路上跑起來,隨將領追了過去。這邊,祝公道渾身發酸,大汗淋漓的走到河岸,“蹇管事,眼下我們該撤走了。”
“你帶弟兄們先走,我還要回去做最后一件事。”蹇碩插回長劍,轉身笑瞇瞇的看著他:“你很不錯,等主人回來,雜家會推薦你的。”
祝公道興奮的點點頭,提槍拱手,爽朗的答了一聲:“是”然后,望向遠去的煙塵,擔憂道:“韓兄弟那里….”
“這不用你操心,他自然有人接應。”蹇碩平淡的說了句后,整理了一下袍領,“好了,你帶人走吧,雜家先回甄家宅子一趟。”
他大步越過對方,只帶幾名武藝高強的死士,翻身上馬離開這片陽光下,不久之后,太陽西斜,再到落下,處理完買賣上的事后,風韻的婦人拖著長長的披風走入城外的莊子,已是頗為疲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