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建鄴,還沒完全脫夏。本來已經漸漸降下去的氣溫,卻在這兩日重新回升,而且勢頭迅猛,比三伏天都不遑多讓。
“這地方倒是涼快。”
張長富西裝外套拿在手上,只穿著一件襯衫,拉開了領口的扣子,這樣笑著說道。
天臺風大,現在又正好有一塊烏云遮住了太陽,在這里就更加涼快了。
說著,張長富的視線還越過護欄,向遠方眺望了一下,只是因站得遠,只能看到遠方的一些場景,瞧得不真切。這讓張長富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前方那個站在天臺護欄前的男人,最后慢慢走了過去,到護欄旁停下,站在那男人身旁,往下面看了一眼。
馬上國慶了,建鄴的很多地方也已經開始做起了迎接國慶的準備,從這里看下去,可以見到周圍的街道上零星有一兩條的紅色橫幅。因為距離太遠,瞧著就像是紅色的小紙條。
這么高,他現在看著都害怕,當初是怎么有膽量爬上去的?
“好多東西都在變,這地方倒是還沒拆。”
張長富又說了這么一句,話語里的含義很是豐富,感慨萬千。
站在這里,六年前那個晚上的回憶不由地又回到了他的腦海里。
那是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時刻。
在那個晚上,他來到了人生的最低谷,然后碰到了現在站在他身邊的這個男人,隨后,他的人生就被這個男人改變了。
他從一個被逼到要跳樓的人,成了今天海風唱片的老板。
雖然林荷溪現在離開了公司,去開了自己的工作室,但是海風唱片背靠著廣匯云音樂,在林荷溪還在的那幾年里利用時機發展得很好。如今的海風唱片,已經不是只依靠林荷溪一個人的時代了,坐擁好幾位新生人氣歌手的海風唱片,也擁有了自己完整成熟的產業體系,是業內名頭響亮的一個新生企業。而他張長富,也成了行業新貴。
想到這,張長富又看向了他身旁的這個男人。
和他比起來,他身旁這個叫沈歡的男人在這六年里的變化更大,如今更是到了一個華語娛樂圈從沒人到達過的頂點。
《阿凡達》還在上映。
已經上映了兩個多月的《阿凡達》,生命力無比詭異的強悍堅韌,打破了所有人對其的猜測,如今的全球總票房已經達到了19.84億美金。
這是一個讓全球震驚的數字,因為這代表著,《阿凡達》成為了全球票房排行榜總票房第一,而這部電影的導演、男主角,都是他眼前的這個男人。
在此之前的華語娛樂圈,從沒人想過,一個華國籍的華人能夠做到這一點,但是沈歡做到了。
之前《阿凡達》只是在海外表現優秀,就讓全國上下為之振奮不已了,如今全球歷史票房第一的壯舉,更是無比增強了華國人民的精神自豪感,也讓他們對于這個創造了奇跡的男人更是狂熱無比的喜愛、推崇,再在媒體的推波助瀾下,一舉讓沈歡登上了娛樂圈至高的頂點。
在民族情緒和國家文化發展的需要下,這已經不局限于娛樂圈了,而是成為了社會民生層面的影響力,就算完全不關注娛樂圈的民眾,都不可避免受到了影響。
如果說之前的沈歡,還只是娛樂圈頂尖明星,那現在的沈歡,就是獨一無二的頂點。
是一個絕無僅有的傳奇。
“到時候,如果你沒死的話,可以來看看我,看看曾經和你站在同一個天臺上準備跳樓的落魄男人是怎么變成一個傳奇的,我想那一定很有趣。”
這是沈歡六年前的那個夜晚對張長富說過的話,如今竟然真的成真了。
有趣嗎?
或許吧,但張長富心中更多的是感慨,百般滋味混雜心頭。
而這樣一個傳奇的出現,也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張長富是其一,李尚頤,也是其一。
這位影后的新片《盛夏》在暑期檔上映,而且檔期定到了七月底,正是《阿凡達》還在上映的時間。
這同樣是媒體們想要捕捉的一個新聞點,畢竟這兩人曾經可是夫妻,如今天王天后的正面對決,無疑是一個大新聞點,尤其是在《阿凡達》如此火爆的情況下,而李尚頤又是華語票房紀錄第一的保持者,這兩者之間的對決就更有看點了。
但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就在《盛夏》上映前沒兩天,一條驚天新聞爆了出來。
兩方開撕,大眾熱議,沒兩日,國家稅務機關表示正式介入調查。
消息不斷更新:李尚頤公司一法人代表、一財務主管、一行政助理已被采取司法強制措施;記者發現,李尚頤工作室大門緊鎖,辦公室文件全部清走;“逃稅門”事件,被曝涉案金額高達數億;江南省稅務局對李尚頤正式下達《稅務行政處罰事項告知書》,李尚頤工作室未提出聽證申請…
兩個多月時間,李尚頤深陷泥潭。
最早就開始接觸沈歡的張長富,真切地知道沈歡“深情王子”的形象全是假的這可是當著他的面罵李尚頤是婊子的人。再以張長富對沈歡的了解,要說這件事沒有沈歡在里面作用,他是不信的。更是因為對沈歡的了解,張長富也相信,事情不會就此了結。
李尚頤,可能要比現在看起來的更加麻煩。
張長富唯一不知道的,就是這件事沈歡是如何辦成的。海風唱片獨立后,他對于沈歡的很多事都是不清楚了。
沈歡默默地眺望遠方,高空的風將他的頭發吹得有點亂。
他現在會和張長富出現在這里,完全是因為一句話,或者說一種情緒。
富貴不歸鄉,如衣錦夜行。
他想做的事,都做到了,還沒有最終達成的,也只是時間問題,如今的他約莫算作“富貴”了。
可是他的鄉在哪里?
在另一個世界。
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和“鄉”扯上關系的,大概也就只有這個地方了。
從世俗角度來看,自己無疑是成功的,而且還是非一般的成功,但他也是可憐的,因為他連故鄉,連一個可以安放“心”的地方都沒有。
或許他也可以有這樣的一個地方,但是在此之前,有一道題他解不開。
這道題太難了。
一架飛機從空中飛過,看高度,是要在建鄴降落。
沈歡抬頭看了一眼。
他知道那架飛機里坐著某個人。
再然后,他心有所動,回轉身來。
一個人正從通往天臺的樓梯口爬上來,先是頭發,然后看到了臉。
是宋一。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