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節:可上
李海峰等了半天等到向讕的這句評價，琢磨了一下，卻還是摸不準向讕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謂的“一場暴風雨”，在李海峰看來，既可以指沈歡的這處小品小樣像暴風雨一樣干凈利落、席卷一切，又可以指這小品小樣威力驚人，可能會把央視春晚的舞臺攪動得雞犬不寧。
既摸不準，李海峰干脆就直接問道：“那么組長，你看這個小樣怎么說？要不要拿到會上去討論？能過嗎？”
向讕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從技術層面來說，實在是沒話說，他可真是給了我一個大驚喜呀…”
說到這，向讕突然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沒想到，還真就像你說的那樣，他還真是什么都會。演員挑選上也不錯，沒想到宋一也有這方面的才能，還有那個金山，如果他實際表演中也能有小樣里面的水平，那么都夠到上春晚的資格了，這樣的人我卻是連聽都沒有聽過，卻不知他是從哪里找出來的。不過他好像就是有這樣的本事，當初這個宋一，不也是誰都沒聽過，就被他一手發掘出來的嗎？”
“當然，我看功勞最大的，還是這個沈歡。”
“從他這個小樣的一些痕跡可以看得出來，他做喜劇小品的方式跟別人不大一樣，不是演員主導制，而是用了影視劇的那一套制作模式，這倒是挺新鮮的。這也不知道好不好，不過對于他來說，這種模式好像是比傳統的那種方式要好不少的…”
向讕嘴上說著這些，腦子里卻是在想著另外一些東西，思考著種種。待到說完后，她暫時停了下來，之后才繼續道：“但是這個到底能不能過，該怎么過，還是有點講究的。我剛才想了想，等會兒在會上，我們應該從這幾點出發…”
隨著春節越來越近，央視春晚導演組的會議也是越來越頻繁，基本上達到了兩天一次的程度。
今天也有一場會議，還是像往常一樣，大家提出在排練組織過程中所發生和發現的問題，經過討論，決定處理方案，提出新建議等等，似乎和往常沒什么差別，只是在到李海峰的時候，他走完日程的流程卻沒有結束發言。
“接下來再打擾大家一點時間，在這里，有點事情需要向大家匯報一下。”
李海峰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后，緩緩說道：“事情和沈歡有關。大家都知道，在前幾天的會議中，我們定下了給沈歡加加擔子的主基調，這件事我之后就去做了，卻是有了新的發展…”
李海峰把沈歡聽到導演組邀請后所提出的建議、以及他和向讕這邊的反饋，之后事情的發展從頭到尾都講了一遍。
“…整件事情就是這樣。現在沈歡的這個小樣也是已經出來了，就我個人來說，覺得質量很高，已經完全達到了我們春晚所需要的水準。”
說到這里，向讕接過了話，“我也看了一下，水準確實很高，所以我們決定再拿到會議上來討論一下，請大家提出各自的看法。”
然后就指示李海峰操作起來。
會議室里就有現成的放映設備，把幕布拉下來，連接電腦和投影儀就可以播放了。
在李海峰操作的時候，會議桌上的大家伙兒默不作聲，各有所思。
幾天前的會議之后，關于沈歡頂替曺嘆的那項提議就暫時擱置了下來，他們現在才知道原來是這么回事，對此，自然想法不一。
有的人在暗想，這件事聽著有些荒謬。畢竟大家伙兒都知道，沈歡之前從來沒有在喜劇小品方面展現過相應的能力，之前讓沈歡頂替曺嘆，就已經是看在沈歡的人氣面子上了，現在卻是更進一步，直接讓沈歡自己操刀一個喜劇小品出來，這能行嗎？
這樣的質疑，普遍存在于每個與會者的心中。
還有的人在想，向讕和李海峰私下已經先通過氣了，看這架勢，兩人好像都挺看好沈歡的這個作品的，自己等會兒該如何表態呢？
另有人甚至在想，沈歡這廝私下里到底跟向導那邊是怎么溝通的，究竟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讓向讕在會議上明顯地表達出了對于他的傾向姿態…
但是不管他們在想什么，隨著李海峰操作完畢，視頻開始播放了。
“你還不了解我嗎，還管我叫大忽悠呢。我能把正的忽悠斜了，能把蔫的忽悠謔了，能把尖人忽悠囁了，能把小兩口過的挺好，我給他忽悠分別了…”
“我還不知道你那強項，我孩他爸可有意思了，聽說人家買馬上人那賣車套，聽說人家買摩托上那賣安全帽，聽說人失眠上那人家賣安眠藥…”
第一幕是沈歡和宋一的雙人戲，會議桌上的大伙兒看的時候，面色都很平靜。
他們看過的作品太多，笑點也被培養得比較高，光是從笑點來看，這第一幕并不出色，也就是尋常水準。
當然，對于沈歡這樣一個從來沒有在喜劇小品方面展現過能力的人來說，能夠做到這樣已經算不錯了，至少超出了場上某幾人心中的預期，可要是說這就是水準很高的話…
呵呵。
所以沈歡究竟花了多大力氣才讓向讕和李海峰幫他說到這種程度？而他們在等會兒的表決中，又該發表什么樣的態度才對呢？嗯，春晚是個高標準的舞臺，他們還是應該實話實說的…
場中各人的心思愈加復雜了。
也是在這種狀況中，第一幕結束，第二幕來了。
“拐賣了啊，拐賣了哎！”
“拐賣…我能拐賣這樣的？你買啊？”
“這兩口子，大過年的…賣媳婦玩兒。”
“你走吧，沒事，呵呵呵，沒事，走，呵呵呵…”
“他咋麻了捏？”
“你跺你也麻！”
從第二幕開始，笑點節奏逐漸加快和密集。
這就像是一場暴風雨，而會議室內的諸位，則是坐在一條船上的船員。
第一幕的時候，海上只是起風了，船只起伏并不明顯，從第二幕開始，風逐漸劇烈，海浪也開始一點一點地加大，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越來越高，推動得船只也開始上下起伏、隨海浪上下起伏。
到了這時，坐在穿上的船員們被越來越大的風浪襲擾，身心不由自主地被身邊的這場風暴吸引了過去，已經逐漸不去思索他們的那點心思了。
“媽呀，好腿給忽悠瘸了！”
“什么玩意兒你說？”
“你看見嗎？我媳婦都看出來了，她說你忽忽悠悠就瘸了！”
“不是，大姐啊，這事兒早咋沒發現呢？”
“你早你沒碰見他，早碰見他早就瘸了。”
“你小時候崴過腿！”
“沒有啊，這只崴過啊。”
“…轉移了！”
再到第三幕，風浪更大了，暴風呼嘯，海浪撲天，一波緊跟著一波不停地撲打過來，船只一會兒沖到天上，一會兒又落回海面，這些穿上的船員們，心也是一會兒提起，一會兒放下，已是完全地聚精會神，注意力徹底被吸引住了。而隨著密集的包袱節奏，隨著沈歡他們三人的精彩表演，他們臉上的笑容也是徹底掛在臉上，都挪不下來了，時不時還有人憋不住，直接笑出了聲來。
尤其是到“要啥自行車”那一段的時候，看著幕布上三人精彩的表演，各異的表情動作，會議室內更是爆發出笑聲一片，再能憋的也憋不住了。
而在此過后，沒一會兒，整個小樣也就結束了。
小樣放映完畢之后，李海峰重新把會議室內的燈亮起，繼續會議，可一時之間，會議室內卻是沒人說話。
這個小品確實就像是暴風雨一樣，威力太大，即使已經過去了，但是余韻還在，他們中的大部分還沉浸在之前的這個喜劇小品之中，回味著里面有意思的段落：不得不說，這個喜劇小品太魔性了，“你跺你也麻”、“要啥自行車”到現在還在他們腦海里轉悠著，回蕩不去呢。
就連身經百戰的他們都是這樣，這要是真放到春晚的舞臺上、去面對全國的觀眾，那又會引起怎樣的效應呢？
有一兩個強自收懾心神的，則是抓緊時間思索起了更多的東西來：委實沒有想到，沈歡竟然還真能做出這樣的東西來。向讕和李海峰之前所說的“水準很高”，他們一開始也覺得是夸大了，現在看來，確實評價的有道理，只是這個小品到底能不能上，卻不是就這么簡單就能評判的了。
等到結束的現在，回過頭去，這小品里面，其實是存在著問題的，很難說得清楚究竟是大還是小的問題…
向讕給了大家伙兒一點時間后，最終說道：“大家也都看過了，說說各自的看法吧？誰先來？”
李海峰左手邊的一個三十歲左右、看著年富力強的一個男子率先開口說道：“誠如向導和李導所言，這部作品的水準確實很高。這種高水準，是建立在劇本上、建立在演員的表演上的，我可以這么說，不管是在劇本，還是在演員方面，這個小品我認為都達到了春晚的標準，并且就是在今年春晚的一系列小品中，都是拔尖的那一撥！所以我認為，這個小品完全可以上，但是有上就有下，所以現在我們應該來討論該換掉什么作品了。我認為相對而言，《紅綠燈》是今年的春晚小品中比較不太成熟的，如果真要換的話，換掉《紅綠燈》比較合適。”
向讕沒有作聲。
他們組里的這些東西，她心中多少還是有點數的，知道這位年輕的蒙導如此英勇地沖鋒，固然有一份公心在里面，但是私心也還是有的。但是從她個人的角度來看，《紅綠燈》被替換掉，也是沒有什么大問題的。
向讕不說話，緊接著卻馬上又有人開口了：“我承認，這個小品確實不錯，我剛才也都笑個不停了，但是同志們，我們需要注意到一個問題啊。這是一部‘善有惡報惡有善報的’作品，這樣的一種價值導向，真的適合上春晚的舞臺嗎？”
一開始說話那人張了張嘴，想要開口反駁，可是他的嘴張合了好幾下，卻似是沒能找到反駁的點，最終還是閉上了，反倒是李海峰開口了：“老秦你的想法是好的，我可以理解，但是我覺得這里你還是想岔了。這并不是善有惡報惡有善報，而是反常合道的創作手法呀，就像之前臺里播出的那個公益性防詐騙廣告、‘賣’茶葉的那個一樣，最終也是善良的人被被騙走了錢，但是完整地揭示了詐騙產業鏈，讓善良的人們能夠認識到、從而避免被這樣的詐騙所騙到，放在這里也是一樣啊。”
那提出問題的人伸展了一下身子，似乎想要反駁，但是一時之間卻不知道從哪里入手。
李海峰提的那公益廣告他知道，不管是臺里的還是社會上的反響都很好，李海峰把這個小品和那個廣告捆綁到一起，一齊套進“反常合道”里，雖然他心中知道李海峰是在牽強附和，但是讓他一時之間找出準確的理論依據來辯駁，還真有點想不清楚。
老李這是有備而來啊。
他不說話，卻有人接著說話：“老李說的不錯，而且用喜劇的方式來表現，讓人在快樂中印象深刻，相比起正經普通的說教，我認為有更好的效果。”
還有人說道：“我們一直都在講創新變革，現在不就是一個很好的創新點嗎？面雖不大，卻是一次很好的嘗試。”
“關于這個小品，我倒是沒什么太多的想法，我覺得更重要的問題是，它上、誰下的問題，我認為這才是我們要討論的重點。”
這一番會議好一陣討論，在李海峰時不時地發言下，在向讕關鍵時刻的幾點講話下，還有這個作品本身的威力下，最終取得了一致的通過性意見。
《賣拐》，可上。天才一住三五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