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節:中國風
林荷溪坐在位置上，卻是坐不住，頭總是抬起來向著田川辦公室的方向看去，透過玻璃墻看向里面的沈歡，一雙眼睛中帶著擔憂。
他不會又發病了吧…
腦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情景來。
昨天晚上田川離開之后，林荷溪反倒是不急著回房了。
征求了沈歡的同意后，本來就勤勤懇懇的她一下子變得更加勤勞了，翻找出工具來拖地擦灶臺洗馬桶忙得不亦樂乎，停都停不下來。
這是她的老毛病了，一旦遇到大事心煩意亂的時候就會瘋狂地打掃衛生來讓自己的心緒平復。
而就在忙活的時候，林荷溪注意到這位沈先生也不正常了。
他雖然沒有像她一樣瘋狂地打掃衛生，卻是在坐了一會兒后不知道從哪里找出一盤中國象棋來自己跟自己下起棋來。
林荷溪還是頭一次看到自己跟自己下棋的人。
等到林荷溪把灶臺擦得锃光瓦亮的時候，這沈先生棋也不下了，開門跑了出去，回來的時候懷里捧了一堆石子。
那堆石子應該是樓下地里挖出來的，上面的泥土還沒有徹底擦干凈呢，沈歡就把它們統統堆在沙發上，然后把茶幾上的雜物全部拿開，一會兒放一顆石子上去，每放一顆都會自己默默想上半天之后再放下另一顆石子。
而到這里還沒有完。
在擺了半天的石子之后，沈歡突然停了下來，盯著茶幾上的石子看了半天嘴里嘟囔了一句話，最后置這些石子于不顧，跑到書桌前坐下，開始寫起東西來，一寫就是大半天，等到林荷溪把他的房間已經里里外外都無比細致地打掃了個干凈后，他還在寫。
林荷溪一直到離開沈歡的住處，都想不明白這沈先生在干什么，只能歸結為精神不正常了：對于這位沈先生的狀況，她最近聽公司同事閑聊的時候也聽過一些，知道眼下的這個機會對于他來說是非常難得的，可能也只能在他們公司這里撈到這樣一個機會了。結果現在專輯出不了了，空歡喜一場，人生大起大落之下受到的刺激難免嚴重了些。
但是人生路還長，要堅強啊！
林荷溪遠遠地看著辦公室里的那個男人，不自覺地握緊了小拳頭，眼神堅定地想到，仿佛這樣就能夠把她的加油打氣通過腦電波的形式傳遞到沈歡的腦袋里去。
可惜她只是平凡的普通人，并不具備傳播腦電波的異能，所以沈歡并無法接收到她的加油打氣，更無法知曉外面這個小姑娘的想法，不然的話他大概就會對這小姑娘解釋他昨天晚上不是在發神經了，他只是在思考。
自己跟自己下棋、堆石子等都只是他想要通過這些方式幫助他能夠更好地思考罷了，他看過的幾本小說里就是這么寫的，但是他做了之后才發現這些方式都是小說作者弄出來糊弄人的，除了讓自己看起來玄乎一些有逼格一些外，這些方式對于思考根本沒有任何幫助！
真正要想能夠順暢地思考，還是用筆隨時紀錄、列大綱、不斷修正的傳統方式比較靠譜。
…該死的小說作者們，害他浪費了那么多時間！
而也是在花了半個晚上的時間把接下來的所有路線和可能性都統統思索了一番后，沈歡才最終做出了現在的這個決定，拿著他后來臨時寫出來的樂譜坐在了這里。
田川坐在他對面，拿著他的那些樂譜一份份地看著。
紅塵客棧，東風破，發如雪，千里之外…
沈歡一共拿了六份歌譜過來。
田川粗略地看完之后，眉頭依舊是凝著的，并未解開。
“這些歌…”
田川斟酌了一下，最終說道：“詞不錯，很有韻味。”
田川的反應沈歡昨天的長夜深思之下已經考慮到了，并沒有覺得意外，而是主動請纓道：“要不然我隨便清唱兩段，田總你聽聽？”
田川不置可否，“行吧。”
沈歡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這就直接唱了起來。
“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
“歲月在墻上剝落看見小時候，”
“猶記得那年我們都還很年幼，”
“而如今琴聲幽幽我的等候你沒聽過，”
田川的眉頭挑了一下。
他對于沈歡唱功的全部印象，就在于那晚的小小鳥和后來補的追夢赤子心了。在這兩首歌里面，沈歡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極具震撼力的高音了，相比之下他的中低音部分難免就容易被人忽略了，但是沈歡現在唱的這幾句，他的高音收斂很多，并不去特意地炫技，更注重細膩情感的渲染，中低音部分的豐富質感一下子就凸顯了出來，對于聽過沈歡之前演唱風格的田川來說頗為驚艷，尤其是配上這優美的旋律和歌詞后，光是幾句聽下來聽感就極好。
雖然風格有些怪，但是真還挺好聽的。
可是田川的眉頭還沒有解開。
等到沈歡停下來后，他遲疑了一下說道：“會不會…太綿軟了？”
田川作為唱片公司的老總，對于一首歌是否可行并不像普通人那樣單純地從直觀感受上進行主觀判斷，他更多地還要考慮到市場因素。
已經停止淺唱的沈歡咧嘴一笑，“田總，你這是車載音樂做多，慣性思維了，主流音樂市場上可是各種風格的歌曲都充斥其中的。”
田川還是猶豫不定，忽道：“要不然叫韓總監過來給點意見吧？他經驗比較豐富。”說著就把手伸向電話，要打內線叫韓昌過來。
沈歡開口阻止了他。
“田總你覺得叫韓總監過來他能給什么有效意見嗎？你我都知道，他肯定是不認同。”
田川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抬眼向沈歡看來，瞧了半晌后，才慢慢縮回手去，在椅子上坐正了，不說話，只是看著沈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歡被這么看著，半點不自在也沒，徑自說道：“不如田總你再多聽聽我對于這張專輯的構思吧。”
“本著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原則，我這幾天里除了研究公司的資料外，也對現今的音樂市場做了些研究，剛好田總你給的很多資料里也牽涉到了這方面，所以讓我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現在的華語音樂市場可以說徹底西化，同質化還是比較嚴重的。在這樣的市場上，如果出現一張和現在的那些音樂作品全然不同、主打中國風的全新風格專輯，進行差異化競爭，我相信還是會有比較大的競爭力的。”
“中國風？”
田川重復了一下這個名詞。
這個名詞他當然聽得懂，但是用在音樂上就陌生了，“京韻大鼓？”說到中國風音樂，田川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個。
這玩意兒有市場嗎？
沈歡點頭又搖頭，解釋起來：“不是那種中國風，而是新時代的中國風歌曲，我將之概括為三古三新，古辭賦、古文化、古旋律、新唱法、新編曲、新概念，田總你可以簡單地理解為中西結合。”
“剛才那一段田總你也聽到了，你覺得這歌怎么樣？”
田川想了想，給了一個中肯的評價：“不錯。”
沈歡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嘆道：“田總你的音樂鑒賞水平之高，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能讓你說出一句‘不錯’來，那是真的不錯了。”
“有這樣優秀的歌曲作為基礎，再加上我的唱功，本就在市場上有了一戰之力，再加上我們主打‘中國風’這個從來沒有過的新概念，進行差異化競爭，突出核心賣點，那就更加無往不利了！”
見微知著。
一家公司的營運方向、具體運作軌跡等東西一定程度上是能夠反應出該公司的掌舵人的一些商業決策偏好的，沈歡在這幾天的研究里，就總結出了田川這個老總的一些習慣。
除了做唱片基本的一些必要素質外，他似乎很喜歡抓一些與眾不同的所謂核心賣點，并迷信于此。
如果說大公司是走堂堂正正的王道路線，那么田川的商業路線就有點詭道的感覺了，當然了，這和榮聲唱片的規模、歷史環境應該也是有著很重要的關系的。而沈歡今天拿出的這些歌，提出的這些構思就是針對于此，并多次強調了“差異化競爭”這個關鍵詞，完全符合田川的商業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