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世間再無石小樂(下)
一拳揮出，乾坤為之失色，無形的漣漪擴散出去，莫說是空氣中的塵埃，就連氣流都不復存在，哪怕是鉆石粉末，也會被絞成飛灰。
這是至尊的含怒一擊，哪怕不足巔峰時的一成，哪怕有所保留，依舊足以橫掃至尊之下。
除非換成擁有一半功力的石小樂。
很多道身影不顧一切沖了過去。
武者中不乏熱血之士，少的只是一個勇于站出來的領袖。石小樂就是那個領袖，點燃了很多人心中的火焰。
他們不能坐視那樣一個為了東勝，付出一切的蓋世之才，落得尸骨無存的下場！
然而，這些人的速度，又如何快得過神念至尊的拳速？
“石小樂！”
一聲杜鵑啼血的嬌呼，一名美貌的黃衣女子口吐鮮血，盈滿淚水的眸中，說不盡的黯然與絕望。
昔年在彩虹州的經歷猶在眼前，少年的音容笑貌，早已成為她驅之不散的記憶。她曾幻想過無數次與石小樂重逢的場面，卻始終沒料到，竟會是這般的情景。
她是大夏王朝，長生教七大圣女之一的魚有容。
“我錯了，我錯看你了…”
另一個方向，體帶幽香，美絕人寰的幻蘭樓主面容癡呆，心中喃喃。
“為何我覺得，你是那種愿意為了劍道，拋棄所有的人。你看似溫和，實則內心冷漠，很少有人走得近你的內心吧。”
“前輩就是這樣看我的嗎？事實上，與前輩所想的正好相反，為了所愛的人，石小樂愿意放棄一切。”
昔日那一段在蜂島的對話，似乎又重新響起，嗡嗡地震蕩著幻蘭樓主的腦海，讓她頭暈目眩。
當時的她是那么不屑，甚至帶著「我看你在危難時，到底會怎么做」的審視心態，加入了九玄山，成為一莊之主。
災難真的發生了，那個說過，為了所愛之人，愿意放棄一切的石小樂，當真放棄了所有的一切，前程，未來，性命…
他孤獨地擋在所有人身前，而那個曾嘲笑過他的自己，卻只是被他保護的一員！
熱淚潸然滾落，幻蘭樓主朝著前方伸手，她多么希望能有一個機會，親口告訴那個年輕人，自己錯了。
“孩子…”
凌文隆老淚縱橫，他距離石小樂最近，多么想沖過去將之推開，但他功力未復，只能這么眼睜睜地看著。
時間仿佛定格在此刻。
但那一拳卻沖破了時間的阻隔，狠狠貫向了幾乎只剩一塊血肉的石小樂。
“我要死了嗎？”
對于這個結果，石小樂并不意外，也不難過。
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所有后果，當他決定出手時，就沒想過要活下去。
眼前出現了一座蒼翠欲滴的打山，薄雪覆崖，青芽微抽，那是自己剛剛穿越過來的蘆雁山。
俞放歌，袁秋偉，蕭垣博，毛文婧，蘇艷茹，朱玲…一個又一個熟悉的人，相繼出現在石小樂的腦海中。
就像一部電影回放，在最后的時刻，石小樂回顧了自己的這一生，有喜有悲，有得有失，但也有莫大的遺憾。
遺憾不能救活圣后，不能幫助石軒中。遺憾沒有見證石無憂的成長，亦遺憾與夏云汐，席湘蕾的分別。
娘，如果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再離開。是你讓我明白，有時明知結局的情況下，過分的冷靜，反而會讓我錯失很多人生的意義。
爹，你還在堅持著嗎？若你能救下母親，擊退強敵，那該有多好。
虎兒，爹要走了，我對你的嚴厲與冷淡，并非是不喜歡，只是在你面前，我想維持一個做爹的威嚴。
夏云汐，你沒名沒分地跟著我，后悔過嗎？
是我對不起你，假如一切能夠重來，我一定不顧你的拒絕，與你成親。我明明知道，你的拒絕并非發自真心，只是想看看我的態度，讓你失望了。
席湘蕾，你說要找到真愛，才會成親，那我祝你能夠早日找到，一輩子無憂無慮。
再見了！
石小樂心中默念，似看淡了生死。
意識海中的陰陽轉盤，裂開了一道道縫隙。
在承受了多次至尊之力后，幻之武道早已崩散，第二個崩散的是風之劍道，象征惡魔武道的邪性人影，亦是四分五裂，勉強黏連在一起。
此刻終于輪到了生死武道。在拳勁的沖擊下，生死武道表面的裂痕越來越大，咔的一聲，終于進入了崩散階段。
但也是此時，無限接近十一成后期的生死武道，竟順利突破到了十一成后期！
洶涌的生死氣息，瞬間彌漫石小樂的全身，讓他的力量恢復了部分！
“天要亡你，神念至尊，記住，動手的人是我石小樂。”
滋滋滋…
眼看拳勁逼近到了石小樂百丈之內，突然被一層劍氣屏障擋住，爆發出黑白二色的火星，宛如地獄之光。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注定成為在場所有人至死也無法忘懷的記憶，亦成為后世無數武者爭相追憶的一幕經典。
驚艷古今的石小樂，在失去身體，失去寶劍的情況下，以意凝形，以神為鋒，揮出了照耀東勝世界的一劍。
前所未見的一劍！
就像昏暗的天地被劈開，又像是寂靜星空中一閃即逝的光，瞬間的明亮，劃出永恒的璀璨。
“我不信，螻蟻也想殺我？”
身體裂成兩半，劍氣從傷口處涌入。神念至尊臉色癲狂，甚至顧不得去擊殺石小樂，轉而全力護持靈魂體。
但他的靈魂體早已裂成了許多份，之前只是勉強吊著，此刻受到劍氣的連綿沖擊，只聽砰的一聲，靈魂體開始分崩離析！
“不，念道為生，給我凝！”
一層金光從神念至尊的腦中爆發而出，他不惜消耗精血本源和生命壽元，化成濃郁的力量去鞏固靈魂體，強行將之壓縮。
然而這股劍氣超乎想象的堅韌，凝聚了石小樂畢生的劍道感悟，剛剛有黏合的跡象，立刻又被劍氣捅破。
況且就算沒有劍氣，靈魂體的崩滅，也絕非外力所能阻止，不過是時間的早晚罷了。
但在神念至尊看來，只要時間拖得久一點，找到其他至尊，未必就沒有救命的辦法。
“都是你，竟害我至此！小子，我對天發誓，永生永世都要做你的仇人，讓你嘗盡妻離子散，眾叛親離，千災萬劫之痛，我要化作冤魂，永生永世糾纏你！”
知道沒有了活路，神念至尊發出怨毒至極的嘶吼聲。眼見石小樂通過生死氣息，有漸漸恢復的征兆，他大聲獰笑，化作一道靈魂之光沖出。
咣當！
一股滅絕星空的波動，震撼八方。虛空不再是呈粉末破碎，而是直接變成黑暗一片，黑暗中，出現了數之不清的虛空亂流。
神念至尊的自爆之力，居然將方圓萬里變成了無盡虛空，甚至就連無盡虛空，都搖顫了幾下。
但也正因如此，后續的力量，盡皆被無盡虛空吸收，使得無數人幸免于難。
足足過了一刻鐘，黑暗方才散去，卻是虛空恢復了原狀，掩蓋了它的無盡深處。
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沖到戰場中心，伸出手，什么都沒有。他就那么呆呆地站著，一滴淚水落入泥土。
他是「雛龍」張向峰。
在幸運地從東勝城逃離后，張向峰一路疾掠，本是想竭盡全力趕往九玄山，卻在半途看見了剛才的一戰，遂轉道而來，但終究遲了一步。
“小樂，你知不知道，你父親沒有敗，我們東勝也沒有敗。我多想與你并肩作戰，你是我張向峰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佩服之人。”
張向峰痛苦地閉上眼睛，任由淚水直落。
他崛起于微末，歷經江湖風霜都不曾哭過，可那些事，又怎么比得上失去知己的痛苦于萬一？
那樣一個空前絕后的曠世奇才，就這么沒了嗎？
“大莊主！”
“石大俠！”
“劍帝大人，我相信你沒有死，沒有人能殺死你！”
無數人吶喊著，悲嚎著，痛哭不已。
即便是一些在內心中，對石小樂抱有敵意和嫉妒之意的人，此時都望著長空，默然地嘆了口氣。
張向峰，魚有容，幻蘭樓主，凌家眾人，還有柳若飛，軒轅敵，乃至無數的東勝武者，將附近來回搜了許多遍。
但莫說石小樂的尸骨，連他的頭發絲都沒有發現。
又有誰不知道，卷入無盡虛空的東西，只有湮滅一途，幾乎沒有人能從中幸免。
更不用說，在卷入無盡虛空之前，只剩一塊血肉的石小樂，已被神念至尊臨死前爆發的力量炸開，當場死無全尸。
那個創造了無數神話，一路走到東勝巔峰的年輕人，真的走了。
“張大俠，這應該是大莊主的東西。”
一遍又一遍的搜索之后，一名來自水火道莊的高手，忽然將一片掌心大小的染血青布，遞給了張向峰，這是他在數萬里之外的樹梢上找到的。
青布上僅僅帶著一絲劍氣，卻依舊恐怖得嚇人，當世唯有石小樂能做到，應該是大戰前期，不小心遺落的。
張向峰拿著那片青布，仿佛是世間最寶貴的東西。
“從此這世間，少了一個最出色的天驕！”
“命運捉弄，石小樂，謝謝你！”
遠處，百戰大帝與靈墨大帝面色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