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二年,八月末,梅雨季節。
夜晚,街道上,在一家糖果店的門口雨棚下避雨,巴頭掏出煙卷遞給賈賀龍和阿二兩人,用火柴點燃,飄出淡淡藍煙。
街上偶爾有三三兩兩做苦力的男人路過,被澆的渾身濕透,在已經過腳踝的積水中奔跑,卻笑的很開心。
“龍哥”
賈賀龍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鐘樓,現在已經十點十五了,這里是貧民居住的地方,不存在穿旗袍的性感姑娘和西裝革履的上層人士,所以,很安靜,只有雨聲。
“走吧。”
賈賀龍回應了阿二的話,老布鞋踩在水中,濺起水花,三人很快被雨水打濕,順著鼻子流進嘴里,賈賀龍掀了一下頭發和巴頭側身躲在房門旁邊。
從窗戶里往了一眼,里面一片漆黑,賈賀龍對阿二扭扭頭,阿二了解,上前輕輕的敲了幾下房門。
“麻哥,麻哥在嗎?我是阿二,跟大只龍混的阿二。”
“什么事兒?這么晚了,來我這兒干嘛?”
房間里傳出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似乎在睡覺,語氣很沖,似乎有起床氣,被阿二叫醒了十分不高興。
“龍哥在潮州佬那里賭錢被扣了,本來就是他們出老千,龍哥輸沒了錢,出不來,想管你借點等過些日子就還給你。”
“吊類,說了不要賭錢,不要賭錢,嗎的還去賭,等下!”
房間里傳來穿衣服的聲響和女人的埋怨,隨后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音響起,房門被打開,男人揉了揉眼睛,看向阿二的時候,卻只看到了迎面而來的小刀。
阿二捂住嘴男人的嘴,巴頭上去從小刀不斷扎著男人的脖子,刀柄是用銅的空心管,扎進大動脈后,血液順利的從刀柄底部射出,呲出一米多遠,濺在巴頭身前的墻上。
兩人的合作悄無聲息,男人只是輕輕的嗚了兩聲就蹬了腿,不過目光死死的盯著悠哉走進來的賈賀龍,眼中是不可思議,以及被賈賀龍背叛的仇恨。
賈賀龍當初偷渡到香江的時候,是同為江門人的他收留了快餓死的賈賀龍,給他口飯吃,帶他賺錢,而現在,這個他看做是弟弟的人,卻帶著手下的人殺了他。
賈賀龍和男人對視,眼中絲毫沒有恐懼或者是愧疚,十分的平靜,見他咽氣之后,給巴頭打了個手勢,自己則轉身進了男人睡覺的房間。
輕輕推開門,床上的女人已經又睡著了,相貌不是特別好看,身材倒是凹凸有致,側著身子輕輕打鼾。
阿二給賈賀龍拿過一把椅子,賈賀龍坐在窗前,今晚雖然下了很大的雨,不過月亮還是挺亮的,照著女人白皙的皮膚。
賈賀龍伸出手,用手背輕輕在女人的臉上撫摸,女人迷迷糊糊的握住了這只手,但瞬間就發現這不是她男人的手,立刻清醒過來,翻身借著月光坐在床頭的賈賀龍,突然表情變的有點嬌嗔,用最小的聲音說了一句。
“你不是賭錢被壓住了嗎,你大哥在哪呢?嘖.別這樣,明天上午你再過來行不行?”
“嫂子,不對,麗香,我問你一件事。”
“你小點聲,你大哥哪去了?先別碰我,讓你大哥知道,我們就都完了,你想問什么事?”
把伸進肚兜的大手掏出來,輕輕的拍了一下賈賀龍的手背,似乎又有點心疼了,又把手拿過來,輕輕親了一口,還伸出舌頭在手背上畫著圈,一臉的嫵媚。
腳步聲突然傳來,麗香的臉色一變,把手扔下,推了一把賈賀龍,變的急躁外加害怕。
“趕緊起來,出去,你大哥回來了,趕緊先避一避,快點!不然被發現.”
“我干嘛要躲呢?”
臥室的門被再次推開,阿二抱著麗香和麻哥的兒子進了屋,身后的巴頭一身是血,抱著兩人的女兒跟在后面。
“來,把孩子給我抱抱。”
兩個孩子似乎還沒睡醒,坐在賈賀龍的大腿上搓著眼睛,抬頭看到是賈賀龍,開心的笑了,他們很喜歡這個經常帶他們玩的叔叔。
“龍叔叔”
“哎,好孩子,麗香,我想問你,大哥走的那批貨.放在哪個小弟家了?”
月光側面照在賈賀龍的臉上,另外半邊臉則陷入黑暗,他就像往常一樣用充滿愛意的眼光看著這個背著丈夫和他通奸的女人,順手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腦袋。
“啊!.”
“噓吵到鄰居不好,在哪兒?”
賈賀龍的話語雖然溫柔,但麗香卻在看賈賀龍的雙手漸漸向兩個孩子的脖子上挪去,一點一點摧毀著她的心理防線。
“我我不知道”
“麻哥那么疼你,什么事都跟你講,你也幫他賣粉,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麗香哭了,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女人出軌的原因無非就是跟丈夫沒有了感情,而出現在她生活中的某個男人又給了她失去已久的感覺。
就像那句話,曖昧的那一瞬間,像極了愛情。
而賈賀龍帶給她的就是這種感覺,可現在他殺了她的丈夫,然后拿著自己的兩個孩子威脅自己,她原本相信她跟賈賀龍之間是愛情,現在她發現自己錯了,可已經晚了。
似乎母子之間有種莫名的聯系,原本在賈賀龍懷里睡的正香的兩個孩子也漸漸哭了出來,但他們還小,根本控制不住音量,挑動了在場所有人的神經。
巴頭上嘴唇抽搐,呼吸也變的粗重了,內心的人性和獸性在腦中糾纏,搏斗,最終獸性占據了上風,拿起小刀走到哭聲最大的女孩身邊,按住女孩的嘴巴就要捅進去。
“不要!不要!我告訴你們,在鐵皮家里,住城寨的鐵皮,真的,我沒有撒謊放過兩個孩子吧,他們什么都不懂,他們把你當叔叔看待,那么喜歡你.成天問我龍叔叔什么時候來.你不能.”
賈賀龍起身坐在她身邊,把她摟在懷里,右手扶著她的下巴,親了一口她臉上長的最好看的部位,嘴唇。
“謝謝嫂子。”
稱呼不再是麗香,因為沒有必要再去糊弄這個三十多歲還相信愛情的傻女人了,他拍了拍麗香的臉頰,起身離開房間,去外面點了根煙,屋里傳來幾聲悶哼,然后安靜下來。
阿二和巴頭走出來,渾身的鮮血,賈賀龍不以為意,靜靜把這根煙抽完,把煙屁股扔進積水里。
“城寨的鐵皮,阿二你認識?”
“認識。”
“走,下一家。”
順義勝,和義勝的下屬幫會,一個完全由廣咚籍人口組成的兄弟會,平日里靠著給和義勝做做下手,撿點剩飯過活,而賈賀龍,就是麻哥帶進幫會的。
今天順義勝的氣氛很緊張,上百號的小弟在外面飛奔,打探消息,因為順義勝的堂主飛麻死了,身中二十二刀,發妻和五歲的兒子、三歲的女兒也一起身亡,四人在家里的地上排成一排,臉上蓋著白紙,死相嚇人。
賈賀龍匆忙的跑到堂口,累的渾身是汗,一屁股坐在香堂大廳的地上,用力的呼吸著新鮮空氣。
“麻哥麻哥在哪?我要去看看他。”
“阿龍我知道飛麻是你的大哥,但你還要冷靜一點,人在后堂,還有鐵皮和他老母,王八蛋搶幫派的貨就算了,還殺人全家,老子知道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貨是和義勝的大佬分下來的,好不容易撈到塊肉吃,還讓人給搶了,最痛心的是死了飛麻這個有勇有謀的堂主,真是 四叔爺憤怒的拍了桌子,吹胡子瞪眼睛的,不過目光卻偶爾飄在賈賀龍的身上。
當然,如果沒有萬全的準備,賈賀龍昨晚也不會動手,四叔爺現在也只是懷疑,根本找不到證據。
“我要去看看麻哥.”
賈賀龍從地上爬起來,掀開布簾剛想走進后堂,卻差點撞在了剛從后堂走出來的七叔爺的身上。
“阿龍節哀吧,飛麻帶你出來,我知道你重情義,但人已經沒了.唉。”
“我知道了,謝謝七叔爺。”
七叔爺拍了拍賈賀龍的后背,讓開了路,走到四叔爺的身邊坐下,嘆了口氣。
“老七你說阿龍他有沒有可能?”
四叔爺附在七叔爺的耳邊問了一句,七叔爺想了想,搖了搖頭。
“飛麻一家尸斑都出來了,而且僵硬,估計是午夜死的,但是那時候阿龍帶著小弟在我的牌場里打牌,應該沒可能。”
四叔爺相信七叔爺的話,畢竟是一塊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了,倆人情比金堅,順義勝,最講的就是一個義字!
后堂里突然傳來了賈賀龍痛苦的哀嚎:“啊!!!誰干的!麻哥你看看我,你醒醒啊麻哥!我會給你報仇的,絕對會!”
后堂里除了賈賀龍沒有活人,外面的人聽到賈賀龍的哭喊也沒想打擾,就沒進來,但實際上賈賀龍掀開了蓋在飛麻臉上的白布,用力捏著飛麻蒼白的臉,嘴角的笑容抑制不住,眼中盡是黑了貨的興奮,還有病態的癲狂。
畫面一轉,七叔爺的牌場里,外面烏煙瘴氣的打著牌,七叔爺坐在后房的太師椅上,輕輕搖晃著身體,胖的已經沒有脖子了,端著煙槍,想點燃里面的大煙。
賈賀龍身手抬起燭臺,輕輕幫七叔爺點燃煙槍,然后坐在八仙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
“飛麻死了,我會推你坐上堂主,但是后面,我七,你三。”
“好。”
賈賀龍目光游離,拽起一張紙,撕成一條一條的,放在煤油燈里點燃,看它們一點一點被燒成灰燼。
對于這個利益分配,賈賀龍也沒有什么不滿,畢竟就算是飛麻的三成,也比現在他賺的要多得多。
“但是你還得幫我再做一件事。”
這倒是讓賈賀龍皺眉頭了,老頭掐住他把柄沒完沒了是嗎?難道他忘了自己也有他的把柄嗎?
“什么?”
“幫我殺了老四.”
往煤油燈里扔紙的手一停頓,他扭頭看向七叔爺,肥肥胖胖的老胖子,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狠毒,還要貪,其實就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然他和七叔爺也不會混在一塊,他們是同樣的人。
賈賀龍和七叔爺對視,都笑了,表情都十分的陰毒,賈賀龍點點頭,把最后一條紙扔進煤油燈里。
“好啊,那我先走了。”
“慢走不送。”
七叔爺看著賈賀龍離開的背影,伸出大拇指和食指,裝作是槍,指著賈賀龍的后背,嘴輕輕張開,發出了比嘆氣聲都小的擬聲字。
“砰”
背對著七叔爺倆開的賈賀龍也是嘴角挑起,心中也在想著,怎么能把七叔爺做掉。
順義勝只能有一條蛇,他這條黑色,注定要跟這條胖蛇爭斗一番,最終,只能有一條毒蛇能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