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市——
千古人龍諸葛孔明躬耕之地,物華天寶,人杰地靈。
如今臨近除夕,南都的天氣酷寒異常,天空飄著鵝毛大雪。
古老的綠皮火車嘟嘟叫著從遠方駛入簡陋的火車站,蒸汽火車噴射出騰騰白氣,彌漫周圍,夾在凌風飛舞的雪花,讓天地間變成了迷蒙一片。
從遠方回來的游子們,一個個身穿厚厚的棉襖,鴨絨襖,帶著行李——背著魚皮袋,綁著雞鴨魚,有的甚至挑著扁擔,扁擔里面塞著各種日用品,毛巾,茶缸,小鐵鍋…模樣臃腫笨重地從火車上擠下來,操著地方方言:“弄啥嘞,不要擠了,再擠都擠懷孕了!”“你這個鱉孫,不擠你會死啊!”“擠擠擠——擠你媽呀!”
旁邊——
“大家都急著回家過年,但要有秩序,要五講四美,要懂得排隊!”負責疏散乘客的列車長,身穿藍色鐵道制服,手里拿著大喇叭,對著蜂擁而出的乘客大聲喊道。
宋志超就是在這樣亂哄哄的氛圍下,從火車上下來,然后看了一眼外面迷蒙的蒸汽,還有蒸汽中隨風飛舞的雪花,這時候宋志超才發覺自己干了一件很蠢的事兒——他忘記穿冬衣了。
沒錯,宋志超是從南方回來的,潘禺氣候還算溫暖,尤其在大冬天,一件單薄毛衣就可以過冬,可是這里是南都。
在車上的時候,因為人多,宋志超乘坐的又是臥鋪——本來他是要搭乘飛機的,只是可惜,因為氣候原因,航班延遲,宋志超只好坐火車回來。
一陣厲風吹來。
宋志超忍不住打了一個寒蟬,緊了緊自己灰藍色的牛仔外套。
旁邊,一個挑著扁擔的大叔看見他,嘿嘿一笑:“小伙子,身體素質挺棒的,這么冷的天還穿這么少!”說完,呲著大黃牙,挑著扁擔揚長而去。
宋志超:“…”
從車站走出來,外面排滿了各種交通工具,摩的,三輪車,還有面包車。
這些人都在拉客,對著那些看起來行走不便,很笨重的乘客,就高聲吆喝:“同志,去哪兒?我送你一程!”“同志,坐我的三輪車吧,擋雪避風,可得勁兒了!”
一個抱著孩子,背著行李,穿著碎花大紅襖的婦女上了三輪車,孩子哇哇地哭,看起來是凍著了。
師傅讓婦女先給錢。
婦女就把孩子放在腿上,從解開一層又一層的厚棉襖,掏出手帕包裹著的錢來,給了師傅五角錢。
在這個年代來說,五角錢已經很不少了,坐個三輪車綽綽有余。
那三輪車師傅欺負對方是個女的,又抱著孩子,就說錢太少,還不能開車,要等一等,等有搭順風車的,自己多帶幾個人。
此時風大雪大,孩子哭得稀里嘩啦,女的就求師傅別等了,快開吧,到了家孩子能暖和一點。
師傅就說,自己也不容易,家里也有一家大小等著自己開鍋吃飯,要不,你加錢,我就開。
在南都這一帶,掏出五角錢坐三輪車已經很奢侈了,女人哪里還舍得花錢,當然不給。
兩人就此爭執起來。
那孩子很小,不懂事兒,又受了冷,此刻哭得更大聲。
這時,一個聲音說:“去棗林是嗎?正好順路。”
三輪車師傅:“…”
抱孩子的婦女:“…”
宋志超上了車,吩咐道:“開車!”
南都市,棗林區——
到了地方,那個婦女抱著孩子早早下了車,她丈夫早在路口的大雪地里焦急等待著她。
見她下車,就忙跑上前,噓寒問暖,又是抱孩子,一家三口冒著風雪,樂融融地離開。
宋志超憑借記憶,讓師傅繼續開車,去自己家。
誰知道那個三輪車是個老舊貨,這一停車,就發動不著,任憑司機師傅咬著牙開蹬,就是打不著火。
最后沒辦法,師傅讓宋志超下來幫忙推一把,有了助力,那破舊三路車,這才屁顛屁顛地響起來,再次打著火。
此時宋志超已經被凍得不像樣子,本來他身體結實,可就是有個毛病,怕冷不怕熱。當年在俄羅斯的時候,他就很討厭那里酷寒的天氣,這也是宋志超喜歡潘禺,喜歡香港的原因,氣候太舒怡了。
上了車,三輪車師傅見他凍得發抖,就把自己屁股下暖屁股用的毛毯丟給他,說:“一看就知道你是個文明人,白白凈凈的——不嫌臟,你就裹上!”
都到這份上了,凍得渾身發抖,噴嚏一個接一個,宋志超又哪里嫌臟,即使他有潔癖,此刻也顧不得許多,裹了毯子,縮在車上,說了句:“怎么那些商店都不開門?”意思是,有開門的,可以買件衣服。
“這大年三十的,哪有店鋪開門,都回家過年了——再說了,這么大的雪!”三輪車師傅一邊說,一邊開車。
此時,天色已經暗淡下來。
宋志超看看手表,已經是七點四十分。
當三輪車差不多把宋志超載到他們村子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白雪皚皚的村子,在漫天大雪中猶如一個個蒙古包,宋志超下了三輪車,遠眺過去,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人人都說,近鄉情怯。
但宋志超的感受卻不是這樣。
因為他根本就是真正的宋志超,對于這個村子,甚至對這個村子里的人,都沒有太多的感覺。
原本以為自己會冷靜處理目前的情況,但很快,宋志超就發覺自己的想法錯了。
走在村子中,看見那口古老的枯井,宋志超的腦海中泛出小時候和小伙伴在這里打水玩,自己差點掉進去淹死,幸虧被一個叫三嬸的給救了。
走過那個記錄村子歷史的模樣像烏龜般的大石碑,宋志超腦海中又泛起了夏天在上面玩耍,與小朋友一起騎烏龜打仗的趣事。
越走越近,宋志超腦海中泛起的東西就越多。
這不是他的童年,卻又是他的童年。
就在宋志超陷入一種詭異的狀態時,一只大黑狗開始沖他狂叫起來。
“汪汪汪!汪汪汪!”
宋志超嚇了一跳,還以為是一條惡犬,沒想到情況不對。
大黑狗并不是兇惡地在吠叫,而是一種歡快和親切的叫聲——甚至沖他搖頭擺尾。
難道是熟人?哦不,熟狗?
就在宋志超疑惑的時候,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小黑,你叫什么叫,不吃東西突然跑出來干嘛?”
說話間,就見一個穿著紅色鴨絨襖,甩著大辮子的漂亮女孩,拿著三個熱乎乎的饅頭,從不遠處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