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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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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沈觀裕夫婦在對待華家和華氏這件事上有多大罪過,作為父母,他們對沈宓的出發點終歸是好的——當然,他們的方式十分欠考慮。他們愛的自私,愛的霸道,愛的自以為是,所以才會與沈宓越走越遠。

  而她的前世,沈宓始終如一那樣愛她,她不是也曾把他視為洪水猛獸么?

  她從來不認為一個人做錯一件事,便要將他所有的好全部抹煞。

  她不知道沈宓在曜日堂聽到了什么,但是從沈宓的話里,她已然看到了沈觀裕的選擇。每個人都有自己保護家人的方式,沈宓是選擇與傷害華氏與她的人直面斗爭,沈觀裕則選擇的是犧牲自我,既是無怨無悔,又何必強求?真讓他眼下立刻退出來,也未必是件好事。

  不過,對于沈觀裕這次居然還能敗下陣來,她卻感到十分意外,沈觀裕既是去了尋皇后,則必然會與她撕破臉,這種情況下還有什么事情是曾為一朝首輔的他解決不了的,而又不得不繼續留在皇后身邊呢?

  庭院里靜默下來,只有晚風在推動著燈籠,映出一地花影。

  沈宓沉默良久,忽然幽幽道:“咱們這家,搬不成了。”

  搬家本非他本意,雖然他也曾不止一次想要擺脫這些紛爭。但是沈觀裕終歸是他的父親,出于那么多現實因素。他不可能真的搬出去。

  沈雁托腮笑道:“父親孩子氣了。”

  沈宓澀然一笑,仰望著長空,沈雁的打趣并不令他羞赧,在他的父母親眼里,他也是個孩子。

  先前沈觀裕最后沉默的那片刻,讓他有兒時被戳穿小把戲的尷尬,那一刻。他就是認為他是個賭氣的孩子而已吧?

  嘆息聲像風聲悠遠綿長。

  一院的春花終于也隨著持續不止的清風而放棄了掙扎。凌亂地飛向四處。

  捅破了這層窗戶紙,沈宓像是與曜日堂之間達成了某種默契,兩廂再也不曾就公事以外的事作出什么議論。沈觀裕不再時不時地過問沈宓的事,沈宓也全然不理沈觀裕在忙什么,二房雖然沒曾搬出去,但恍若就這么獨立起來了似的。

  但沈宓情緒依舊不大高。也許在他心里依然還有些小糾結。

  沈雁因著回想起前世對他的誤會,格外理解他的心情。這兩日便呆在家里,好生地陪著他解悶。

  這日盧錠和兩位沈宓的同窗來訪,幾個人在墨菊軒吃茶,沈雁便請了魯思嵐過碧水院來玩兒。

  兩人坐在院子里吃瓜。魯思嵐看了下門外,說道:“這幾日都沒見你跟顧頌出來。”

  沈雁一面拿銀簽插著瓜塊兒,一面說道:“不知道他。幾天沒見了。——吃吧。”

  魯思嵐哦了聲,低頭吃起來。

  沈雁拿濕帕拭了手。正也要吃,福娘就跑進來了,說道:“姑娘,有您的信!”

  除了金陵,沈雁甚少有信,只當是華夫人準備動身了先遣來消息,于是連忙站起來,伸手接過,信封上卻光禿禿的什么也沒寫。信封口飄出淡淡一股藥香,將信抽出來一看,卻是韓稷!

  從春闈過后到如今都已經一個多月,他要忙的事也應該忙完了,沈雁這些日子倒也的確在想他什么時候會找上門來,誠如沈宓所說,華家一進京,到時人來人往交往就復雜了,該做的事情總得迅速處理完才好。

  只是沒想到他會來信。

  信上只有一句話,問她怎么見面?

  怎么見面,這的確是個問題,總不能每次都借著顧家說事兒,到沈家的話,沈家跟韓家素無往來,雖然沈宓與他共過幾日事,但也沒到可以隨意串門的地步,就算能串門,也輪不到她去接待。而假如在外面,也是不妥,若是被人瞧見她在外跟男子私下見面,丟的是她的臉。

  倒是難得他想到了這層,沈雁想了想,便與福娘道:“拿筆墨來。”

  寫了梓樹胡同華府的地址,封好又給了福娘。

  想來想去,眼下也只能借華府見見面了,雖然終歸不是長久之計,但好歹也見了這次,拿下主意來怎么解決眼前的事情再說吧。

  回到桌旁坐下,魯思嵐道:“你有要緊事?”

  “沒事兒。”沈雁面不改色心不跳,“就是梓樹胡同那邊有點小事情,下晌去瞧瞧就成。”

  魯思嵐這才想起華家要搬回來了,原先華正晴姐妹在沈府小住的時候她也見過的,聞言便就說道:“等她們回來了,你也邀她們上我家來玩兒!”

  “那當然。”沈雁點頭。她與魯思嵐很多時候難分彼此。

  韓稷這邊拿到回信,不由在暗室里皺了眉頭:“華府?”

  辛乙在窗下搗藥,聽到這兩個字手下也停了停。回頭看了眼他,才又繼續滾動著藥碾子,說道:“無論如何,眼下的華府是最不招人注意的地方。沈姑娘約在那里,顯然是仔細考慮過的。”

  韓稷微哼著,將信紙揉成一團丟進窗外煎藥的爐膛里,而后走出門去。

  辛乙將碾好的藥末仔細地倒上白紙,再倒進爐膛上已然燒沸的藥罐中。然后回來將藥碾刷凈收好,最后拿小刷子極仔細地將落在地面的藥末仔細刷去,屋里一切回歸原位,又燃起一爐香,將空氣里的藥味盡數掩蓋下去。

  一切做起來麻利嫻熟,仿佛年年月月都是這么過來的似的。

  韓稷駕馬出了門,先上王麻子的面店吃了碗面,然后東游西逛了兩圈,看上去就是漫無目的地在尋找著樂子。直到身后尾隨的那幾道身影徹底甩脫不見,他才又拐進小巷往梓樹胡同疾行而去。

  如今盯著他的人不止有楚王,還有安寧侯,他可不能不仔細些。

  沒一會兒便到了梓樹胡同,這胡同只有兩三戶人家,華府就占了整個胡同北面的面積,宅子是御賜的。誰也不能說華家住的不對。

  他停在街口深深望了眼那青磚灰瓦的院墻。才繞到東側,順手摘了頭頂幾顆樟樹果子叩響了角門。

  沒片刻門開了,有仆人上下打量著他。問道:“閣下是?”

  “找沈雁。”他說道。

  聽到他這么直呼沈雁名諱,仆人面上露出幾分不悅,但好歹將門大敞開,接過了他手上馬韁。

  他下馬看了眼門內。走進去。

  進門便是塊大影壁,很工整。除了比一般的宅院更寬敞,也多了兩道去各跨院的門,并無特別之處。甚至院墻還露出幾分斑駁,屋頂的琉璃瓦也未曾因為主人的即將歸來而更新。

  “韓公子。這邊請。”

  仆人木著臉走上來,將他往東側月洞門里引。很顯然他還在介意他直呼他們家表小姐名姓的事。

  東跨院這邊恍若是個獨立的宅院,只是不如正門威嚴。影壁兩側種著幾株花樹,眼下正有大朵的海棠正在鬧春。

  過了穿堂。便是個布置成了內花園的大天井,四面的仆人明顯多起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忙忙碌碌,而天井的東南角則傳來很熟悉的一道嗓音:“把這松樹給挪了,舅母喜歡海棠,把我前兒帶過來的那幾株海棠種上,”

  隨著話音,院角的假山石后就走出來道半高的身影,一面走著一面吩咐身邊花匠,韓稷看她今兒新換了身鵝黃色煙雨羅的春衫,頭上扎兩個小鬏鬏,脖子上的金項圈反光在臉上,隨著她的步伐一動一動。

  “好看么?”仆人盯著他,忽然涼涼地道。

  他驀地回過神,“嗯?”

  “我說,我們表姑娘好看么?”仆人又寒意糝糝地望著他。

  韓稷怔住。

  仆人冷冷脧了他一眼,佝著個駝背,掉頭便往沈雁那頭走去。

  韓稷很無語。

  很快到了沈雁所在之處,仆人簡單稟告了沈雁。沈雁笑瞇瞇搖著扇子,說道:“韓公子別來無恙?這么久沒公子的消息,我還以為公子遇到什么意外了呢。”

  韓稷微哼:“蒙沈姑娘惦記,韓某最近吃得飽睡得好,比在春闈當保鏢舒坦多了。”

  沈雁干笑了兩聲,吩咐胭脂:“去敞軒里煮上茶。”然后又攤手道:“韓公子——哦不,韓將軍請。”

  韓稷深深睨了她一眼,走了當先。

  兩人到了三進內靠近后園子的一間四面通透的敞軒,便分主客席地坐下,胭脂已經在這里沏好茶了,與青黛同立在軒外露臺上。四月的春風透過落地的長窗,卷著陽光拂在屋里,撩起四角的簾幔不斷交纏著飛舞。

  沈雁沏了兩杯茶,推了一杯給他,說道:“只有今年的龍井,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韓稷盤腿坐在席上,瞄了眼杯里的茶,端起來輕啜了口,然后睨著茶案對面的她:“難得見你這么有禮,便是不合胃口也是怎么都要賞面的了。”

  “那你倒是不必這么勉強,我也不過是看在春闈上你幫了我的忙我才會敬你茶的。”沈雁聳聳肩,然后伸手從桌子底下另拿出個陶罐來,說道:“不然的話,我可打算給你喝這個。”她打開蓋子,一股濃郁的茶香便撲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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