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來得很急,他沒有時間猶豫、思考。他擔心一停下思考,所有人的勇氣就會化為烏有。
包括他自己。
他已經無路可退,只有奮勇向前。
這也是他選擇了司馬懿、張郃,卻放棄了張飛的原因。司馬懿受到了楊修的輕視,張郃殺了韓銀,他們都和自己一樣無路可退,張飛卻一直對孫策心情感激,與已經投降的關羽交情也深厚。他不懷疑張飛的忠誠,但這種要拼命的時候能不能依靠張飛,他心里沒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讓張飛留在白波谷以南,指揮中山國最后的精騎,也是他給張飛留一個禮物。萬一他戰死了,張飛可以憑著這萬余精騎獲得孫策的重用,不至于像關羽一樣淪為一名普通的侍從。
兄弟一場,兩不相欠。
經過平陽時,他沒有停留。平陽城門緊閉,城頭戒備森嚴,顯然沒有開城投降的意思。他沒時間攻打平陽,但聽賈逵說守平陽的人叫梁岐,曾經是涉長,去年才棄官歸鄉時,他心里很難受。賈逵說得含蓄,他卻聽得明白,梁岐不愿意為他效勞,寧可棄官,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指望且投降呢。
士可殺,不可辱。若能奪得永安,回程時一定攻破平陽,殺了梁岐。
過了平陽,劉備放慢了速度,并在離永安還有三十里時停止前進,全軍休息。他命張郃派出騎士,沿河谷兩端打探消息。越過白波谷,重新出現在汾水河谷后,他的行蹤就無法掩飾,尤其是經過平陽后,呂蒙很快就會收到消息,很可能派重兵前來堵截。他不能同時迎戰兩路人馬,只能先擊敗一路。
按照路程計算,如果呂蒙派兵追擊,趕到此地時也會體力不足,正是一舉擊破的好機會。如果呂蒙的追兵沒有及時趕到,或者在平陽休整,那他就可以利用這個時間攻擊永安。
這不是最好的選擇,只是最不壞的選擇。將士們翻山越嶺,上塬下坡,急行軍近三百里,人困馬乏,必須停下來休整,恢復體力,否則無法戰斗。
很快,劉備收到消息,龐德在永安城外數里的河谷中列陣,等待他的到來。從目前打探到的情況來看,只有千余騎兵,沒看到步卒。
劉備和司馬懿、賈逵商量后,認為城外就是這些騎兵,沒有步卒。一來吳軍騎兵精銳,常常以少勝多,龐德所領又是吳國的中軍親衛騎,是精銳中的精銳,不會把他們這奔襲而來的三四千步騎放在眼里;二是步騎合擊,向來是步卒列陣,騎兵突襲,不可能反其道而行之。況且附近的地形限制,東側是陡坡,西側是汾水,也沒有步卒藏身的地步。
得知對手很可能只是龐德所領的千騎,幾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只要能擊敗龐德,剩下的那一千多剛由白波軍改編的步卒不足為慮。劉備也暗自慶幸,但他不像其他人那么輕松,他清楚擊敗龐德并非易事,當然這些話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宣諸于口。
反復商量后,劉備擬定了一個戰術:賈逵率領兩千步卒在河谷中列陣,司馬懿率弓弩手埋伏在右側的山坡上,他與張郃率領親衛騎迎戰龐德,如果交戰不利,取勝不成,則佯敗撤走,誘龐德追擊,屆時由步山谷中的步卒進行阻擊,山坡上的弓弩手從側面射擊,重創龐德后,經過休整的騎兵再返身攻擊,爭取全殲龐德所部。萬一身后有呂蒙派來的援軍,賈逵也可以抵擋一陣。
這個方案沒什么問題,所有人都表示同意,只是賈逵提出了一個補充建議:派一部分人去飛廉廟附近打探,萬一不能順利擊敗龐德,或者雖然取勝,但殺傷不夠,將來強攻永安有困難,則派人從飛廉廟附近的小道繞到永安背后,偷襲永安。那里有一座彘城,也可以駐兵。
司馬懿也贊同賈逵的意見。劉備想了想,同意了。他知道賈逵的真正用意不僅是為了偷襲永安,更顯為了留一條退路,以便逃往并州。他不想用這條路,但不能斷了別人的路,以免引起軍心動搖。
他只是要求賈逵隱秘行事,不要讓太多的人知道。
賈逵領命。
劉備、張郃率領親衛騎向前去了,司馬懿帶著弓弩手上坡埋伏,賈逵率部在河谷中列陣。他沒有閑著,命令將士們抓緊時間挖坑,利用河谷中原有的溝谷,加深加寬。
這些將士連續行軍數日,疲憊不堪,現在又要挖坑,心里一肚子怨氣。賈逵卻不肯讓步,他召集幾個校尉、都尉,告訴他們,黃土疏松易挖,體力消耗有限,但是作用卻非常大。不管是前面的龐德,還是后來可能出現的追兵,都是騎兵,沒有輜重車,僅憑現有的這些武器,很難擋住騎兵的沖擊,只有多挖坑才有可能取勝。
這三千步卒以劉備的中軍殘部為主,他們在董亭之戰時剛剛被并州騎兵突襲過,知道賈逵所說有理,不敢怠慢,立刻回到各營,威逼利誘,命令將士們抓緊時間挖坑。在生死安危面前,這些將士也拼了命,在陣地南北各挖出兩道溝,雖然不至于讓戰馬掉進去爬上不來,至少能讓戰馬減速,無法長驅直入。
司馬懿在山坡上也沒閑著,他命令弓弩手在山坡上挖坑,坑的大小要能將自己藏起來。沒有刀盾手、長矛手的掩護,弓弩手只能自己保護自己,挖坑不僅可以藏身,還能阻止騎兵沖擊。
沒有專用的工具,這些中山軍的將士只能用戰刀、長矛掘坑,或者干脆用手捧出浮土,辛苦自不必說。可是為了活命,他們還是干得很賣力,陣地上黃土飛揚,熱火朝天,幾道土溝漸漸成形。
柳孚在兩名親衛的監視下,看著賈逵東奔西走,指揮將士們挖坑,忙得滿身塵土,冷笑不已。
“白費力氣。”
賈逵不予理會,一心一意督促部下挖坑。被柳孚說得煩了,他喝道:“你再不閉嘴,我現在就告訴他們你的身份,殺了你明志。”
柳孚打量了賈逵兩眼,閉上了嘴巴,再也不說一句話。他和賈逵認識這么多年,知道賈逵不是虛言恫嚇,賈逵真干得出來這種事。他有些后悔,當初父親怎么就信了那個相士胡說八道,說襄陵賈氏有富貴之相,將妹妹嫁給了賈逵這個窮小子呢?這完全沒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