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說得開心,一個侍女推門而入,有些窘迫地看著馬云祿。馬云祿臉一沉,剛要喝斥,卻見侍女身后站著兩個小姑娘,紅撲撲的小臉,又黑又亮的眼睛,五官端正,眉眼俊俏,一看就讓人喜歡,相貌酷似,神情卻大不相同,一個眼神靈動,笑靨如花,一個垂著眼皮,羞答答的不敢看人。
馬云祿一看就歡喜上了,張開雙臂。“喲,哪來的兩個小妹妹,美得很。快過來,讓我好好瞧瞧。”
來人正是橋家姊妹。她們隨著橋蕤來見孫策,趁著橋蕤說正事的功夫,兩人就溜到這兒來了。孫策身邊的將士都認識這對姊妹花,她們很容易就打聽到了地方。馬云祿要和劉和說私房話,將侍女趕了出去,可是侍女也捱不住小橋的軟語央求,只得半推半就的放她們進來。
得到馬云祿的歡迎,小橋拉著大橋進了進來,有板有眼的行了禮,報上姓名,又補充了一句:“我叫小橋,姊姊叫大橋,小橋玲瓏,曲水流觴。大橋端莊,臥波如虹,這可是孫將軍說的。”
馬云祿越看越歡喜,一手拉著一個,有說有笑,取出兩只小金餅,一人塞了一個。小橋笑嘻嘻地謝了,又盯著劉和仔細打量了一番,眨著眼睛,又濃又密的睫毛忽閃忽閃。
“你一定是長公主吧?”
劉和有些手足無措,窘迫地點了點頭。小橋拉過大橋,趴在大橋耳邊嘀咕了兩句,兩人一本正經地行了個大禮,雖然動作不太熟練,卻是普通官員的家眷拜見貴族的禮儀。劉和在長安時便深居簡出,很少露面,此刻來了關東,自知身份敏感,更不敢擺長公主的身份,此刻見兩個粉妝玉琢的小姑娘向自己行這樣的大禮,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馬云祿也看得稀奇,一邊給劉和使眼色,讓她派人去取見面禮,一邊拉過橋氏姊妹。“你們從哪兒學來的這些禮儀?”
“我們是蔡先生的弟子,這些都是蔡先生教的。”
“蔡伯喈?”
“不,是蔡伯喈先生的女兒,昭姬先生。”
馬云祿恍然。她沒見過蔡琰,但她在南陽時聽過蔡琰的事,知道南陽幼稚園名聲不弱于南陽郡學,蔡琰最近寫的那篇《士論》更是名聞天下,她在關中就讀過,將來名聲超過其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這兩個小姑娘是她的弟子,知道這些禮儀也就可以理解了。
這時,劉和的侍女取來了見面禮,一對羊脂白玉的玉鐲,大橋、小橋一人一對,劉和親手給她們戴上。玉鐲溫潤,與大橋、小橋白晳粉嫩的手腕映襯,更讓人愛不釋手。小橋非常開心,一雙眼睛笑成了月牙,連聲向劉和致謝,又說了一陣閑話,這才告辭而去。
馬云祿笑著搖搖頭,瞥了劉和一眼。“長公主,你可得小心了。”
劉和嗔道:“都說了別再稱我長公主。我又怎么了,禮物輕了?”
馬云祿自知失言,拍拍嘴,又道:“這一對手鐲至少十萬錢,就算送給孫將軍的正妻也足夠了,何況是兩個孩子。我是說用不了幾年,這兩個小姑娘就會和你做姊妹。才十一歲就有這般美貌,將來必是國色,就連那位甄夫人都未必比得上。”
“她…們?”劉和吃驚不小。“她們也太小了吧。”
“小什么小,孫將軍那位正妻定親時候不過九歲,她們都十一了。不過,這也許不是孫將軍的意思,而是這小姑娘已經認準了孫將軍,你沒看她提到孫將軍時的眼神嗎?我跟你說,她們不是來看我的,是來看你的,看看你這長公主是何等樣人。”
劉和將信將疑,卻有些莫名的緊張。早就聽說孫策身邊不缺女人,卻沒想到對手這么多,這么強勁,和這些人一比,她簡直一無是處。
小橋拉著大橋,一路飛奔,來到飛廬主艙,孫策等人正在說笑,新郎倌龐德被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啞口無言,只是憨笑,橋蕤年紀大些,不和這些年輕人一起打鬧,正和孫策站在一旁閑聊。小橋擠到他們面前,舉起雙臂,亮出剛得的玉鐲。
“將軍,你看,你看,好看不?”
玉鐲是給成年人戴的,小橋的胳膊太細,玉鐲一下子滑到胳膊肘,衣袖也順著胳膊滑落,露出大半截粉嫩的藕臂,在陽光下散發著毫不遜色于玉鐲的光澤。孫策忍不住笑了。
“好看,鐲子好看,手更好看。”
“嘻嘻。”小橋也不害羞。“是么,那就讓你多看一會兒。”
橋蕤老臉有些掛不住,連忙將小橋扯了過去,裝模作樣的輕拍了兩下,又問是哪兒來的玉鐲。即使以他的經歷,也沒見過成色這么好的玉鐲。小橋把剛才去見馬云祿、劉和的事說了一遍,又拿出馬云祿送的金餅。孫策接過手鐲看了看,也沒說什么,不過他現在知道了,天子還真是待他這位姊姊不薄,除了丹陽郡之外,還有不少值錢的東西,尤其是玉器。
玉器不比金銀器,禮的成份更重。儒家重玉,賦予玉太多的禮儀內涵,以致后世有人稱儒教為玉教。玉器是不能隨便用的,大部分都由皇家壟斷,玉工也是如此,宮外幾乎沒有玉工的生存空間。民間玉器不多,如此貴重的白玉更是少見。若非如此,賈詡也不會用一只白玉美人來表示誠意了。那么大的白玉,即使是出身四世三公的袁權也沒有見過。
“小橋,這么好的美玉,不要隨便亮給人看,萬一有人起了歹心,要搶你這玉鐲,怎么辦?”
小橋柳眉輕揚。“我不怕,有人敢搶我,我就報上將軍小霸王的名字。如今將軍雄霸關東,誰敢不敬?”
“那可不一定,就算是天下太平,也難免會有不法之徒,更何況現在還只是初定?我殺了那么多人,背地里想殺我的人也不會少。本來只是要搶你的玉鐲,報了我的名字,說不定連你的胳膊都砍了。嘖嘖,這么好看的胳膊被人砍了,你可就成了維納斯了。”
“維納斯,那不是西域大秦國的美神嗎?她是沒胳膊的?沒胳膊的怎么能做美神?”
孫策驚訝不已。“你還知道大秦國的美神?”
“嘻嘻,這有什么稀奇的,我還知道亞馬遜女王呢。”小橋得意洋洋地笑著,眉目如畫。“南陽本草堂有幾個胡醫,平時最喜歡講這些故事,我和姊姊經常去聽。大秦十二主神,我最喜歡的就是維納斯。”
孫策轉向大橋。“你喜歡哪一個女神?”
“我…”大橋羞澀地垂下眼皮,臉上泛起彤云,連耳垂都紅了。
小橋搶著說道:“姊姊最喜歡維斯塔。”
孫策對羅馬的神話不太熟悉,知道維納斯是美神,卻不知道這位維斯塔是負責什么的。見孫策茫然,小橋又補充道:“維斯塔是廚房女神,和我們的灶神先炊差不多。嘻嘻,姊姊喜歡做飯。”
“做飯好,做飯好,會做飯的女子最可愛了。”孫策說道:“手藝怎么樣,什么時候讓我也嘗嘗?”
小橋眨眨眼睛,瞅瞅大橋,又瞅瞅孫策。
龐德的婚禮很熱鬧,比孫策納長公主為妾有過之而無不及,彭城附近的諸將都來了,但他們原本的目的并不是參加龐德的婚禮,而是述職。
孫策幾乎沒有閑的時候,他和諸將談心,了解情況,除了單獨見面,還要召集會議,有的話可以在酒宴上說,有的話只能兩人面對面,對什么人說什么話,什么場合說什么話,這也是一門學問,即使經過幾年的鍛煉,他依然不敢放松。
人心是最難捉摸的,一句三冬暖,一句夏日寒,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說錯。相比于世家子弟,出身寒微的人有很多先天不足,這種能力就是其中之一。孫策自知在這方面沒什么天賦,所以他更加謹慎,每次都要與郭嘉等人反復商量,自己又私下里琢磨言辭,就怕說錯話,傷了人心而不自知。人不可能不犯錯,但準備充足會減少很多無謂的失誤。兩世為人,孫策對這一點深有體會。
這次來彭城,迎接詔書和長公主是次要任務,主要任務是調整防線。太史慈即將挺進幽州,泰山以西的事就落在紀靈肩上。孫策特地將紀靈召來,與他長談了兩次,最后決定由他接任太史慈空出來的戰區督,負責任城一帶的防務。
紀靈惶恐不安,不敢受命。到目前為止,他沒有突出的戰績,威望也不足,擔心自己難孚重任。
但孫策相信他可以。在此之前,孫策和郭嘉已經細致的研究了紀靈這兩年的情況,現在又與紀靈當面交流過,他確信這個安排沒有什么明顯的失誤。
紀靈不是那種野心勃勃的人,進取心不足,但他很穩重,擅長防守。當初守魯,頂住了袁譚、曹昂的進攻近一年,后來太史慈進入青州作戰,他實際上已經接替了戰區督的職責,一年多時間踏踏實實,從來沒有出過差錯。在曹昂埋頭發展經濟,恢復生產的時候,兗豫之間發生戰事的可能性不大,他暫時也沒有主動進攻的打算,由紀靈負責這一地區的防務是最合適不過的。
“沒有人是天生適合做什么事的,你可先嘗試一下。如果確實做不來,也不怨你,再調整就是了。”
紀靈感激不盡,躬身領命。“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