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大喜過望,拉著郭圖入座,催他快說。
從春季袁譚戰敗,郭圖就在勸袁紹警惕審配等人,當時袁紹沒有放在心上,隨著秋季攻勢的籌備工作逐步展開,袁紹發現受制于審配等人的情況越來越嚴重,這才意識到郭圖的先見之明。為了擺脫這種情況,他接受了郭圖的建議,在冀州尋找更多的支持者,尤其是那些同樣受到審配等人壓制的冀州中小世家。在冀州內部培植勢力,既不會引起審配等人的警覺,又可以增強袁紹的實力,無疑是當前最佳選擇。
郭圖負責情報工作,對冀州世家最了解,這項工作也很自然地落在他的肩上。袁紹大軍開拔,離開鄴城后,郭圖就離開了大營,一路經過趙國、常山、中山諸國,最后是河間。路線與袁紹的行軍路線重合,只是他提前一步,以為大軍前鋒為借口,避免引起審配等人的注意。
兩個月的辛苦沒有白費,郭圖走遍了這幾個郡國的中小世家,與其中一大半人達成了協議,爭取到了他們的支持,其中效果最顯著、收獲最大的就是中山國無極縣的甄家。
無極甄家出自甄邯。甄邯是孔子十四世孫孔光的女婿。孔光官至丞相,有了這門親事,甄邯的仕途非常順利。但人心苦不足,當孔光致仕后,甄邯不甘心失去靠山,便投轉當時風頭正勁的王莽,最后成了新朝的開國功臣,官拜大司馬,封承新公,一時風光無限。
只可惜新朝太短命,甄家的風光也轉瞬而逝。因為這段附逆的污點,無極甄家迎來了長達百余年的黑暗期,連甄家自己都不愿意提這段故事,甄邯墓碑上只有漢太保的官職,絲毫不提在新朝的風光。直到現在,甄家依然背負著沉重的過去,仕途一直不暢。上代家主甄逸官不過上蔡令,久久不得升遷,郁郁而終。
在這樣的情況下,面對袁紹的邀請,甄家幾乎沒有什么猶豫就答應了郭圖的建議,愿意支持袁紹,提供糧草、輜重,與袁紹結秦晉之好。甄家有五個女兒,大的二十余,最小的十三,隨便袁紹挑。為了確保這件婚姻能成功,甄家還送了郭圖一大筆禮,請郭圖從中美言。
甄家仕途不暢,但甄家經營有道,家產豐厚,算得上無極第一豪強。即使是在這樣的亂世,甄家依然積谷滿倉。對袁紹來說,這才是他眼前最需要的。
收人錢財,替人辦事,郭圖自然要把甄家大夸特夸,聽得袁紹都心動了。甄家最大的污點是附逆,可是對袁紹來說,這算什么污點。
“你見到甄家五個女兒了?”
“見到了。甄家五女,個個姿色不俗,但最出色的卻是小女兒甄宓,不僅知書達禮,而且賢惠天成,命相尊貴。甄家曾為其請相者劉良品鑒,劉良言其貴不可言。”
“劉良?你見過嗎?”
“我見過。”郭圖早有準備,把事情的經過一一說來。袁紹心動不已。在這種時候,能為兒子迎娶一個面相貴不可言的女子,這本身就是一個吉兆。如果說有遺憾,那就是他最喜歡的袁尚太小了,適合娶妻成親的袁熙并不是他希望托以大事的繼承人。
袁紹猶豫不決,眼神閃爍不停。“公則,你覺得甄家愿意等五六年嗎?”
郭圖沉默了片刻。“主公,甄家愿意等,可是臣不建議主公這么做。”
袁紹目光一閃,瞅了郭圖一眼。他知道郭圖支持袁譚,不支持袁尚,但袁譚已經被俘了,不可能再成為繼承人,郭圖這時候如果還不死心,那就有些不識趣了。
“為何?”
“甄家什么都好,卻有一點不好。”郭圖早就想好了應答之辭,他不緊不慢地說道:“甄逸遺孀張氏出自常山張家,是中常侍張奉的從女。”
袁紹一愣,哦了一聲,沒有再說什么。他以誅閹黨而名聞天下,現在卻要為兒子娶一個閹黨之后,實在不怎么合適。袁尚是他看中的繼承人,不宜與閹黨有任何瓜葛,以免授人以柄。
郭圖又為袁紹分析了一番。甄家的實力是袁紹現在需要的,有了甄家提供的財力、物力,袁紹就有機會擺脫審配等人的左右,但甄家的名聲的確不太好,袁紹不能做得太張揚。袁尚是袁紹的繼承人,年齡又不合適,不如安排袁熙與甄家聯姻。在袁譚被俘后,袁熙成了袁紹唯一成年的子嗣,但他才能一般,不是袁紹選中的繼承人,他與甄家聯姻,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相者說甄宓貴不可言,也沒有說她就是帝后之相啊,將來袁尚登基,袁熙封王,甄宓為王后,同樣貴可不言。退一步說,就算想為袁尚娶甄宓,也應該先為袁熙娶妻,哪有兄未娶而弟先娶的道理?這擺明了是偏心。袁譚被俘,外界已經風傳袁紹要廢長立幼,現在置袁熙于不顧,先為袁尚娶妻,豈不坐實了傳言?
聽了這些話,袁紹沒有再猶豫,接受了郭圖的建議。不過,他還是決定不能急,甄宓才十三歲,完全可以等兩三年,等她十五六再說,免得讓人覺得他是為了甄家的錢糧而聯姻。
郭圖同意袁紹的看法。
袁紹隨即又把田豐剛才為他分析的形勢說了一遍。郭圖聽了,笑而不語。袁紹知道郭圖與田豐不和,他也有意縱容他們之間的爭斗,如果汝潁系和河北系相處得太和睦,他反而不安。
得到了甄家等冀州中小世家的支持,被審配左右的困境得以緩解,袁紹心情不錯,笑盈盈地說道:“公則有不同看法?”
郭圖微微一笑。“田元皓眼光很準,分析的形勢精細入微,只不過他讀書雖多,畢竟沒經過大市面,難脫寒傖之譏。”
袁紹哈哈一笑。對郭圖稱河北人寒傖,他心有同感。燕趙人號為悲壯,但未免過于粗率些,不如汝潁士人雅致,被人稱為傖夫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怎么說?”
“學問不精,引喻失當。”郭圖笑著搖搖頭。“他怎么能把主公比作漢高祖呢?漢高祖出身布衣,位不過亭長,主公出身高貴,起家為濮陽令,一貧一富,一賤一貴,根本不可同日而語。依臣之見,還是晉文公比較合適。”
提到晉文公三字,郭圖特意加重了語氣,并停了下來,凝神著袁紹。袁紹稍一思索,立刻明白了郭圖的意思,不禁露出會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