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嚴輿與王連,太史慈找來徐巖,解說了自己的計劃。
徐巖很擔心。太史慈是善戰,但三百人太少了。嚴白虎的人馬都是烏合之眾,而且首鼠兩端,與當地世家豪強多有聯系。吳郡世家已經大多依附孫策,嚴白虎的很可能也投降了孫策,借機來誘太史慈入彀。
徐巖這么想是有道理的,孫策要去會稽,必然經過烏程。嚴白虎有沒有與孫策見面,誰也不知道,但他們沒有交戰是明擺著的,否則嚴輿不會只字不提。嚴白虎自稱是嚴助后人,原本也是吳縣的,烏程是孫堅的封邑,又是沈家的地盤,而沈家和孫策的關系非常好,沈友還代替孫策指揮了吳縣之戰。
各種因素綜合起來,徐巖覺得嚴白虎不可信。太史慈不僅不能依靠他,還要防著他。一旦中伏被圍,這三百人根本不是對手。而離開了太史慈,他們也不是祖郎的對手,只能放棄銅官山大寨南撤。
太史慈知道徐巖說得有理,但他還是要冒險。劉繇正在豫章做準備,孫策一旦占據會稽,很快就會西進攻擊豫章。他能拖住孫策一天,劉繇就多一天準備時間。嚴白虎不可靠,他防著嚴白虎就是了,不能因此坐視孫策攻滅會稽世家。
他也試探了嚴輿,從嚴輿的反應來看,似乎嚴白虎還沒有依附孫策。陽羨許家已經滅門了,銅官山遲早要放棄,不如趁此機會南撤。與嚴白虎等人并肩作戰,建立聯系,南撤的時候也可以避免發生沖突,挑選一些好地盤。
徐巖無法勸服太史慈,只得答應了,連夜挑選了三百多身強力壯的青壯,配齊武器,每人帶十天的干糧,隨太史慈趕往錢唐,剩下的人由徐巖率領,擇機南撤。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太史慈就離開了銅官山。
太史慈的行動沒能逃過祖郎的眼睛。但祖郎以為太史茲是要偷襲他,完全沒想到太史慈會一直向南去了。等斥候匯報說太史慈越走越遠,一去不回,他才意識到自己誤判了形勢。他一面派人通知孫策和郭暾,告訴他們小心太史慈,一面發起了進攻。能和他對陣的唯有太史慈一人,沒有了太史慈,這些山賊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徐巖為了拖住祖郎,苦苦支撐了三天,付出了三百多人的傷亡,最后才撤出石門山,向西南方向去了。
“你看,你的認識還是很深入的嘛。”孫策抖了抖手中的紙,滿面笑容。“盛君,窮則變,變則通,你如此,儒門也是如此,生而為士,不僅要敢于批評別人,善于批評別人,還要敢于自我批評,善于自我批評,才能不斷進步。恭喜你,你重獲新生了。”
盛憲訕訕地強笑著,很尷尬。不管怎么說,心里一塊大石頭總算放下了。為了寫出這篇能讓孫策滿意的文章,他這幾天太煎熬了。因為沒能在三天之內完成任務,孫策甚至要將他關進檻車示眾,如果不是虞翻說情,他這次丟臉丟大了。
“將軍,那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孫策將紙小心的收好。“你想去哪兒都可以,當然如此愿意留下來,我也非常歡迎。”
盛憲連忙謝絕。他再也不想看見孫策了,以后都不想。孫策也不勉強。盛憲說到底就是個讀書人,有點小清高,真遇到事,這種人沒什么用。就讓他去讀讀書,做做學問吧。
孫策讓龐統送盛憲出營,然后請來虞翻,讓他過目。盛憲的文章引經據典,他看得懂大意,卻不敢說全部懂,萬一盛憲在里面玩個什么春秋筆法,他就丟臉了。不過想想盛憲那慫樣,估計他也也不敢。
果然,虞翻看完后撇了撇嘴。“文章沒什么問題,只是將軍不必太在意,盛孝章只是委曲求全罷了,心里未必信服。”
孫策嘿嘿一笑。“仲翔,你覺得腹誹這個罪名怎么樣?”
虞翻眉頭緊皺。“將軍,這等法家的下賤手段就不用提了吧。”
“這也不完全是法家的事,儒家的春秋決獄也好不到哪兒去。春秋究竟該怎么解,到現在都沒統一,豈能用來決獄?出發點也許是好的,法律不外乎人情,但尺度掌握不好,隨心所欲,就成了亂來,腹誹之所以能成為罪名,當初儒家可是立了功的。”
虞翻呲了呲牙,沒吭聲。他雖然未必贊同孫策的意見,卻也聽得出孫策并不贊成腹誹入罪。
“你覺得我把這篇文章印上幾千份,替盛憲揚揚名,他會不會感激我?”
虞翻盯著孫策看了一會,臉頰抽了抽,卻又心動不已。他本來以為盛憲寫完文章就結束了,沒想到孫策根本沒有放過盛憲的意思,還要將盛憲的這篇文章廣為傳播。以盛憲的名聲,這篇文章很快就能傳遍天下,結合朝廷重提尚武之風的舉措,文武之辨很可能會再上一個臺階,不僅對武人是好消息,對他這種文武兼備的人更是好消息。
“將軍,事雖好事,只是這么做,是不是有違君子之風?至少應該和他說一聲。”
“我什么時候說我是君子?”
“呃…”
“仲翔,你是狂士,我是武人,不管你我怎么做,都不會被他們當作君子。既然如此,我們就直道而行,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盛孝章懦弱,他敢為天下先嗎?他幫我發聲,我幫他揚名,有什么不好?你放心吧,他將來一定會感激我的。”
孫策笑得很得意,虞翻卻很無語。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盛憲的學識和名聲都足夠,影響力比孫策大很多,這篇文章一出,反響肯定很大。而以盛憲的性格,沒有人逼他,他根本不敢做這樣的事。
“什么事這么開心?”郭嘉踱了進來,和虞翻打了個招呼,笑瞇瞇地對孫策說道:“將軍,剛剛收到祖郎送來的消息,太史慈出了銅官山。”
孫策一驚,顧不上盛憲的事,連忙問究竟。郭嘉把情況說了一遍,祖郎在三天前發現太史慈離開了銅官山,方向不明。他派人送信,但信使在路上遇到了意外,耽誤了時間,今天傍晚才趕到對面大營。
孫策拉過地圖,沉吟半晌。“太史慈出山,只帶三百人,會去哪兒?”
郭嘉淡淡地說道:“精銳盡出,輕裝急行,自然是救必救之處。”他說著,伸手在固陵的位置點了點頭,指頭又劃過一段距離,落在江對面的大營。“不過他沒有船,所以他最可能選擇的位置應該是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