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蔡瑁和郭嘉、沈友打量著四周的地形,一會兒抬頭看天,一會兒俯首看水,左顧右盼,繞著山坡來回轉了幾圈,終于選中了一個地方,伸手一指。
“我覺得這里不錯,面北朝南,地方也寬敞,既不用擔心起北風,又可以享受春陽。就算有風來,吹面不寒,左有姑蘇城,右有太湖,既有人文,又有山水。大勝之后,在這里立一塊碑,記敘一下明日的盛事,也好讓后人知道諸君的風采。”
郭嘉、沈友大笑,看看地形,都挺滿意。郭嘉對沈友說道:“子正,你沈家的人明天會來嗎?”
沈友很自信。“放心吧,一定會來。”
“你估計還有幾家會來?”
沈友想了想。“陸家不用說,陸公對將軍非常欣賞,他一定會來助陣。張家也應該會來。張允聞名州里,但盛憲、許貢都看不上他,至今沒能出仕,將軍誠意相邀,他只要不笨,一定會來。皋家應該也會來,重修吳會史,追述舜禹故事這樣的大事,皋陶子孫不參加太說不過去…”
沈友掰著手指,數了幾家,有把握來的四五家,可能來可能不來的四五家,肯定不會來的七八家。郭嘉、蔡瑁聽了,心里有數,基本上吳郡真正排得上號的世家有大半在此,吳郡人心向背已然可知,明天這些人往這兒一坐,孫策就已經贏了一半。
誰能想到當初孫策留下陸議會有這樣的作用。如果說有人料到了這一天,大概也只有孫策自己。一直以來,他對陸康執子弟禮,恭敬有加,今天終于有了回報。以數千人馬輕取姑蘇城,未戰而民心已定,這都是孫策之前的隱忍換來的成果。
雖然誰都沒說,但他們心里都清楚,作為一個年輕人,意氣風發,所向無前并不難,難的反而是能克制自己的好惡,做該做的事。想想孫堅就知道了,都快四十的人了,若非孫策引導,他都不知道如何與文人打交道,明明救了陸聘,結了善緣,卻和陸康形如陌路。
所以人脈這種事還是要會經營。孫家現在有的基業都是孫策在短短一年左右的時間里積累下來的,比孫堅之前十幾年的努力還要豐厚。有這樣的君主,又何必擔心前程呢,盡情發揮自己的才華就是了。
郭嘉與沈友心有靈犀,相視而笑。
商議已定,由蔡瑁把結果通報給孫策,孫策看了看,也覺得非常滿意,又問了些準備事宜,確認該準備的事情都準備得妥當了,萬無一失。
魏騰再一次走出了張家。張允親自出迎,將魏騰請到堂上,請魏騰入座。魏騰首先向上次張允幫忙表示感謝。如果不是張允仗義出手,他也許就被許貢派來的門客殺掉了。
張允二十五六,面皮白晳,中等身材,體格健壯,頗有幾分豪氣。面對魏騰的致謝,他客氣了幾句,便直奔主題,問起魏騰的來意。孫策明天就要與許貢交戰,這時候派魏騰進城,張允搞不清他是什么意思。
魏騰笑笑。“孫將軍聽陸公、沈子正說起伯宗,很是仰慕,特派我來邀你共商大計。”
“榮幸之至。”張允笑道:“我聽陸公說起孫將軍,也是仰慕得很,就等著孫將軍擊敗許貢,屆時好去拜見我吳郡橫空出世的少年英雄。”
“那孫將軍明天就在虎丘恭候大駕了。”
張允一愣,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明天?”
“沒錯,就是明天。”魏騰笑得更加意味深長。他對孫策的這個決定并不贊成,在勝負未定時邀請吳郡世家出城觀戰,等于逼吳郡世家表態,萬一沒人肯接受邀請,那可有些丟臉,對士氣肯定會有所影響。但孫策堅決這么做,他也只好來。
張允思索片刻。“周林兄,你去過陸公府上了嗎?”
“去過了,陸公欣然應邀。”
張允目光微閃,瞅了一眼魏騰,臉頰抽動了兩下,迅速做了一個決定,臉上重新浮起笑容。“既然陸公去,那我理當陪他走一程。”
魏騰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勉強。陸康同意去,他可以理解,陸家已經和孫策綁在一起,孫策如果敗了,許貢絕對不會放過陸家。可張允完全沒這必要,他甚至沒和孫策見過面,更談不上交情。他之所以同意去,恐怕只是因為陸康。不得不說,孫策和陸家的關系幫了大忙,張允也許不相信孫策,但他相信陸康。
得到了張允的同意,魏騰又轉達了孫策對高岱的敬意,請張允轉達。考慮到高岱是太守府的掾吏,許貢看得比較緊,孫將軍并沒有發出正式邀請,但如果高岱愿意與會,孫策將非常歡迎。
張允答應了,送魏騰出門。魏騰還有好幾家要去拜訪,具體是誰,魏騰沒說,張允也沒問。送走魏騰,張允回到內堂,他的妻子朱氏從里面走了出來。張允把情況說了一遍,問道:“夫人,你說,我這么做會不會有些孟浪?”
朱氏笑道:“你還知道自己孟浪,就說明你不是真的孟浪。好啦,既然已經決定了,就不要瞻前顧后,索性去做。你年輕孟浪,陸公一把年紀了,難道還會孟浪?跟著前輩走,不會吃虧的。”
張允走到朱氏身邊,低下頭,在她聳起的腹上聽了聽,笑道:“有夫人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也是沒辦法,盛憲也好,許貢也罷,都自恃高門,以游俠視我,那位袁盟主眼里更不可能有我。孫家與我張家情況相似,這位孫將軍又有容人之能,連陸公都對他贊不絕口,我想他應該是個明君,縱使不能得天下,坐斷東南,待天下太平,也是有可能的。唉,我們的孩子馬上就要出生了,我總要為他搏個前程。”
“既然要搏,就不要猶猶豫豫的,放手去做吧。”朱氏抱著張允的臉。“事不宜遲,立刻去見高孔文,然后連夜出城。如果許貢得到消息,你也許就出不去了。”
“那你怎么辦?”
朱氏摸著肚子,神色從容。“這時候許貢眼里只有孫將軍,不會傷害我的。我去家里躲一躲,也就是一天時間,不會有事的。”
張允很驚訝。“你這么有信心?”
朱氏白了張允一眼,抿嘴笑道:“一個連女子都能盡其所能的人,何事不能成?”
張允撫額而笑,嘆道:“還是夫人慧眼,我自愧不如。看來這吳郡男子尚未可知,吳郡女子卻都盼著孫郎大駕光臨了。許貢未戰而失半邊天,敗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