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人馬正在陂邊茂密的蘆葦叢中殺出,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一馬當先,狂奔而來,一道凌厲的寒光閃過,兩個迎上去的騎士身首異處。
周昂完全沒想到會有人伏擊他。他收到的消息是吳景只留下一千人守六安,依常理而論,這些人應該留在六安縣城,據城固守,這樣才有一線生機。如果是野戰,就算吳景的部下善戰也無法懸殊的兵力帶來的巨大差距。在這種情況下還分兵,那肯定是腦子壞了。他當然更沒想到有人會伏在路邊的蘆葦叢中。大軍經過之前,會有斥候來回打探消息,清除隱患。就算蘆葦叢茂密,幾千人也很難藏得一點破綻都沒有。
但所有的以為終究只是他以為,事實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關羽就就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等他經過時突然殺了出來。
關羽身先士卒,沖在最前面,破鋒七殺如行云流水,千軍破劃出一道道寒光,將七八個迎上來的九江郡兵放倒在地,根本沒有人能擋住關羽突擊的步伐。周倉等人幾乎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只能邁開大步,緊緊跟隨。他們知道關羽武藝好,能以一當十,即使是周倉這樣的勇士在他面前也沒能撐過一個回合,但如此犀利的攻擊還是讓他們驚駭不已。
這不是戰斗,這是一面倒的屠殺。
幾乎在轉眼之間,關羽就突破了周昂身邊衛士的堵截,沖到了四輪馬車前,他看了一眼車窗里周昂充滿驚恐的臉,冷笑一聲,縱身躍起,單手持千軍破,手臂伸展到極致,如蛟龍出手,蒼鷹展翅,四尺長的鋒刃精準的刺過車窗,正中周昂的咽喉。
周昂向后便倒,千軍破刺破了他的咽喉,從后頸透出,又刺破了厚實的車廂,露出半截雪亮的刀鋒。
周昂當場氣絕,鮮血汩汩流出,瞬間就染紅了他的衣襟。他靠在車廂上,雙目圓睜,神采迅速淡去,化為空洞。關羽抽刀,伸手越過車窗,抓住了案上搖搖欲墜的酒壺,仰起脖子,將半壺美酒倒入口中,一口飲盡,順手將酒壺扔在地上,放聲大笑。
“痛快!”
見關羽如此豪氣,周倉等人熱血沸騰,沖入九江郡兵群中大砍大殺,將周昂的部曲砍倒大半,迅速以馬車為中心,建立起一個圓陣,全力阻擊九江郡兵的反撲。周倉扯下了周昂的戰旗,換上了關羽的戰旗。
從關羽下令出擊到周昂陣亡,沖鋒距離兩百步,前后不過幾句話的功夫,九江郡兵甚至沒來得及由行軍陣型轉換為戰斗陣型,戰斗已經結束了。中軍將士驚駭莫名,前軍、后軍的將士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見中軍停止前進,他們紛紛擊鼓詢問,卻得不到任何答復。等他們注意到中軍換了一面陌生的將旗時,才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么事,頓時亂作一團。
關羽跳到了馬車頂上,提刀四顧,深吸一口氣,縱聲長嘯。
“關羽在此,誰敢來戰?!”
吳景收到關羽的消息,得知關羽陣斬周昂,九江郡兵崩潰,大喜過望。他一邊派人通知孫堅,一邊返身追擊,擴大戰果。
關羽帶著五百精銳長驅直入,直撲九江郡治陰陵。
九江郡兵群龍無首,陷入一片混亂,即使有人試圖阻擊,也不是關羽的對手,被迅速擊破。關羽對近在咫尺的成德都沒心思去奪,越城而過,在三天內急行三百余里,一口氣攻到陰陵城下。
周昂帶走了絕大部分兵力,陰陵空虛,只有數百人防守。更重要的是他們根本沒想到周昂會陣亡,而且陣亡之前連一點消息都沒來得及送回來。當關羽出現在陰陵城外的時候,陰陵城一片祥和,沒有絲毫準備,城頭的士卒還以為是周昂派來的。等他們發現形勢不對時已經來不及了,關羽砍倒城門口的士卒,留下一部分人控制城門,自己又帶著周倉數人殺入內城。
重傷未復的周禺躺在病榻上,看著踹門而入的關羽,臉色平靜,眼神空洞。他盯著關羽看了片刻,淡淡地說道:“劉備麾下的關羽?”
關羽愣了一下,鳳目微睜,臥蠶眉輕輕顫了顫,一撫胡須,嘴角露出一絲淡得看不見的得意。“你居然聽說過我的名字?”
“聽陳登說起過。”周禺耷拉下了眼皮。“袁盟主還希望你們和陳登南北夾擊,沒想到你居然成了孫家父子的部下,真是天意弄人。看樣子,我兄長兇多吉少吧?”
關羽聽出了周禺語氣中的諷刺,得意不翼而飛,惱羞成怒。他哼了一聲:“你兄長志大才疏,雖有萬人,當不得關某區區五百人一擊,已然授首,袁紹指望你們這些書生,豈能成事。你們就在黃泉路上慢慢走,等他一程吧。”
周禺無聲地笑了起來,越笑聲音越大,一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喘息著,斜睨著關羽。“關羽,你不過是一匹夫,哪有資格評價袁盟主,又哪里懂得我們讀書人的志向。人生百年,誰能不死?或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求仁得仁,夫復何怨。別看你現在得意,再過三十年,且看史家如何落筆。”
關羽越看越不屑,千軍破在手中劃了半個圓,倒提身后,繞著周禺來回走了兩圈,在周禺面前站定。“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只是不知道你聽完之后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周禺哈哈一笑,充滿不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你放心,關某刀下不殺無名之輩,我還怕你這酸腐污了我的刀。我想告訴你的是孫伯符被朝廷任命為會稽太守,不日即將赴任。聽說你周家是會稽大族,兄弟三人依附袁氏,盡為二千石,不知可比得汝南許氏。許劭不敵討逆將軍,狼狽而逃,其兄許虔俯首,我很想知道你們周家三兄弟能否比許家兄弟強一點。”
周禺眉頭緊皺,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連不健康的潮紅都不見了,臉色蒼白。孫策被朝廷任命為會稽太守?朝廷這是怎么回事,王允怎么會容忍這樣的事出現,他已經無法控制朝政了嗎?周禺忽然發現,他已經有很久沒有聽到朝廷的最新消息了,以至于要從關羽的口中聽到這樣的事。不用說,肯定是形勢不妙,所以周昂就不告訴他了,免得他難受。
周昂心如死灰。他閉上眼睛,不再和關羽說一句話。
三天后,吳景趕到陰陵時,周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