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哈哈大笑。“夫人是明白人,難怪一眼就相中了黃漢升。沖著你這句話,將來若有機會,一定封你一個誥命。”
秦羅微微欠身,笑盈盈地說道:“誥命我就不求了,還是留給胡姊姊吧。我倒寧愿憑自己的本事掙個封君,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
“沒問題。”
秦羅轉身對馮宛、黃月英說道:“二位妹妹,看到沒有,你們的夫君早有謀劃,根本不用你們操心。你們啊,用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這不是你們擅長的事。”
馮宛和黃月英面面相覷,一臉茫然。黃月英眼珠一轉,跳了起來,揪著孫策的袖子用力搖晃。“快說,快說,你們在打什么啞謎,我怎么聽不懂呢。”
孫策捏捏黃月英的鼻子。“這有什么難懂的,你想想看,木學堂最普通的匠師每年也能掙到相當于縣長的收入,他們到了關中,荀彧能給他們這么多嗎?能給他們百石就不錯了。如果是以前,他們只是一個普通的工匠,突然能拿到百石收入,也許會很滿意,現在他們已經習慣了三四百石的收入,還能看得上那百石嗎?”
黃月英一點就透,咯咯地笑個不停。“我想起來了,當初給匠師們發放俸祿,就是為了讓人沒法挖墻角,現在荀彧要跳這個坑,跳進去容易,跳出來就難了。”
孫策嘿嘿笑了兩聲。
馮宛卻還是有些不太明白。“普通工匠的收入也就是百石左右,其余的都是獎勵所得,荀彧難道不能這么做嗎?他們也可以將技術轉讓給別的作坊,然后收取轉讓費啊。”
孫策點點頭,正準備解釋,黃月英搶先說道:“宛姊姊,你說得沒錯,但最難學的就是這一點。作坊愿意花錢買技術,是因為他們能將產品賣出去掙錢。同樣一個產品,賣一萬件或者十萬件,他們的利潤是不一樣的。能賣多少,不僅取決于產品好不好,還取決于人口。南陽有兩百多萬口,整個荊州近六百萬,關中有多少?最多一百萬,其中還有一半是流民,他們連吃飯都是問題,哪來的錢買工坊的產品?”
馮宛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我真笨,你們都明白了,我還沒聽懂。”
孫策摟著馮宛的肩膀,輕輕晃了晃。“你不孤單,我當初準備這個局費了多少心思,頭發還掉了一大把呢。阿宛啊,我們認命吧,和她們這些聰明人相比,我倆都是笨蛋。”
秦羅忍俊不禁,掩著嘴,“撲噗”一聲笑了。馮宛也不好意思,低著頭,嬌嗔地推了孫策兩下。
孫策趁熱打鐵,叫來莫擇。莫擇雖然很不情愿,既然孫策做了決定,他也只能照辦,回到前堂召集了所有的匠師,才請孫策去宣布決定。
面對數十名忐忑不安的匠師,孫策沒說什么廢話,直接公布自己的決定:來去自由,該給的錢一個也不會少,每個人送一筆路費,在統計好人數之后,選個日子為他們餞行,感謝他們一年來的辛苦付出。
話音未落,想離開南陽的匠師們如釋重負,齊聲歡呼。
“多謝將軍!”
“將軍,我們就算回了關中,也不會忘了將軍的大恩大德。”
孫策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諸位,客套話我們就不說了啊。臨行之前,有幾句良言相告。新年快到了,你們手里也有錢,就在宛城采購點年貨回家。不是我說大話,放眼天下,還是南陽好東西多,對吧?到了長安,就算你能買著也不能是這個價了,自家用,有面子,轉手賣,也能賺一筆。南陽的牛車又能裝又便宜,幾個人合買一輛車,不會虧的。”
眾人轟堂大笑,七嘴八舌地說道:“將軍,我們聽你的,肯定不會虧。”
“還是將軍仁義,處處為我們著想。”
孫策沒什么大道理,全是大白話,匠師們聽得開心,不時爆發出一陣陣轟笑,人越聚越多,連外面經過的都被吸引了不少來。劉巴也在其中,他到郡學訪友,經過木學堂里,聽到里面熱鬧,一時好奇,也跟了進來。站在人群中,他一眼看到了臺階上侃侃而談的孫策,聽了幾句,開始覺得粗鄙無文,頗有些不屑,后來聽了幾句孫策為即將歸鄉的匠師出謀劃策,不禁莞爾。照孫策的這個計劃,拿錢在宛城買上一頭黃牛,一輛大車,販上一車貨,回到關中再將貨賣掉一部分,還真能賺不少錢。
他暗自嘀咕了一句。“不愧是賣瓜的出身,這賬算得還真不錯。”
劉巴聽了一會,轉身想走,卻被一個人揪住了衣袖。他轉頭一看,卻不是外人,正是與他一路同行的劉勛。不過劉勛此刻已經不是囚犯,換了一身新衣,后面還跟了幾個身著甲胄的衛士,像是又做了官。
“劉府君,有何貴干?”劉巴一邊說著,一邊打落劉勛的手。
劉勛冷笑一聲:“你剛才說什么?能否再說一遍?”
劉巴明白了。他揚起眉,打量著劉勛。“看來府君不僅沒有性命之憂,而且又有意外之喜了。怎么,想拿我當見面禮?”
劉勛聲色俱厲。“別廢話!快說,你剛才說了什么,別以為我沒聽見,我耳朵好著呢。”
劉巴笑了。“我說孫將軍不愧是賣瓜的出身,賬算得真不錯。”
劉勛大喜,再次一把揪著劉巴的手,大聲招呼身后的衛士。“諸君,快抓住他,這南蠻對將軍出言不遜,快抓他去見將軍。”
那些衛士一動不動,冷冷地看著劉勛。劉勛急了,連連催促。這時,陳端走了過來,打落劉勛的手,對劉巴拱拱手。“抱歉,他不太正常,胡言亂語,請足下海涵。”
劉巴撣撣袖子,打量著陳端。“他沒胡言亂語,我的確說了,你真不抓我?不抓我,我就走了。”
“請。”陳端往別邊一讓,笑得很溫和。“將軍自己也常以賣瓜兒自稱,更不會以言語罪人。足下無罪,何必要抓。將軍事務繁忙,也沒時間處理這些小事。”
劉巴已經走了兩步,聽到陳端這么說,又退了回來,眼神疑惑的打量著陳端。“孫將軍不以言語罪人?”
陳端點點頭,不卑不亢。“沒錯,他更喜歡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誰罵他,他就罵誰。”
劉巴揚了揚眉。“有點意思。”拱拱手,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