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既不生氣,也不著急,慢悠悠的說道:“還請指教。”
楊修有備而來。他很清楚,不讓孫策看到朝廷的決心,他是不會俯首聽命的。對于這種少年成名,而且是一戰成名的武人來說,打破他對武力的迷信是直接的辦法,荀彧也知道這一點,皇甫嵩駐兵藍田大營就是為了威懾孫策。
楊修故意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擺出一副看不眼的模樣。“勞師遠征,舟車勞頓,兵力不足,尤其沒有騎兵,孫將軍說你攻關中勝率只有三成,恐怕就是這個原因吧?”
“是啊,這很自負嗎?”
“這一點雖然有些夸大,還不算過份,但你說車騎將軍攻南陽,你的勝率有八成,這太自負了。車騎將軍不是徐榮,他是涼州人,深得涼州將士尊崇,不會給你離間分化的機會,也不會讓你堵在死地,背水列陣,白白喪失騎兵的優勢。別的不說,他麾下有近萬并涼精騎,有呂布、張遼、馬超、閻行這樣善將騎兵的勇士,你應付得來嗎?”
孫策歪著頭,打量著楊修,嘴角挑起一抹淺笑。楊修不甘示弱,同樣報以冷笑。兩人像斗雞似的互相看了好一會,孫策忍不住笑了。“楊德祖,我們應該差不多大吧?”
“我是乙卯年生人,熹平四年。35xs”
“那我們同歲。”孫策輕輕拍打著欄桿。“我和周瑜都是乙卯年生人,非常談得來,都是同齡人嘛,有共同語言。本來以為也能和你談得來,現在想想,我有些想當然了。”
楊修哈哈一笑,不接孫策的話題,以免被他帶著走。“孫將軍,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是名將,我只是一介儒生,可不敢奢望與你做朋友。我們還是談點正事吧。”
“嗯,你是四世三公的弘農楊氏,讀兩句書、拽兩句子曰詩云就能拜相封侯,我是賣瓜的富春孫氏,要想封侯就只能拿命去拼,我們的確不是一路人,尿不到一個壺里去。還是說正事吧。你來找我,是因為南陽郡丞的事吧?”
楊修愕然。他不接孫策套近乎的話題,孫策也還以顏色,不討論皇甫嵩的事了,直接挑明他來的目的,直接得讓他措手不及,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你不用緊張。”孫策笑笑。“我的對手不是你,我也沒打算為難你。你上次挨打是你自己的問題,與我無關。我直接挑明了吧,南陽我不會放棄,袁耀做太守我不反對,楊弘做郡丞是絕不可能。”
楊修咬了咬牙,強抑怒火。35xs他聽得懂孫策的意思,孫策的對手是荀彧,是他的父親楊彪,他根本不夠格。這激起了他的怒火,卻沒有讓他亂了方寸。現在不是和孫策斗氣的時候,有正事要辦。
“為什么?楊文明也是…”
“不為什么。”孫策直接打斷楊修,頓了頓,又道:“如果你一定要我說個理由,我當然也有,只不過那些和潑婦罵街沒什么區別,我沒興趣。你們要南陽,先得打贏我,我就在南陽等著,管他是徐榮還是皇甫嵩,我都無所謂。”
楊修暗自皺眉。惹惱了孫策,這道理沒法講了。
“孫將軍,南陽還是朝廷的南陽嗎?”
孫策反唇相譏。“冀州還是朝廷的冀州嗎?”
楊修駭然變色,心跳加速。袁紹有不臣之心是人人皆知的事,孫策拿冀州做對比,這是要和朝廷撕破臉的意思嗎?在荀彧的計劃中,孫策的確有不臣的可能,但眼下還不會,他根基未固,又有強敵在側,不會與朝廷翻臉,為眾矢之的,反而有可能為朝廷所用,成為平衡甚至攻擊袁紹的力量。這本來很順利,孫策同意袁耀出任南陽太守,楊弘也成了郡丞,眼看著大功告成,孫策卻突然翻了臉。
“冀州…當然還是朝廷的冀州。”
“冀州與荊州人口相當。冀州交多少賦稅,荊州就交多少賦稅,沒錢我去借,絕不欠朝廷。”
楊修又氣又急,手心全是汗。他很想大罵孫策一通,但這樣一來,他的任務就徹底失敗了。不僅楊弘要被趕走,他也無法留在袁耀身邊。也許…孫策就是這個目的?不行,不能和他硬碰硬,必須顧全大局,隱忍一時。
楊修強忍怒氣,擠出一絲笑容。“孫將軍此言差矣,荊州怎么能和冀州類比?雖說冀州牧姓袁,故荊州牧也姓袁,卻大有區別。孫將軍這么說,我擔心故荊州牧在九泉之下不能安心啊。”
孫策瞅瞅楊修,哼了一聲,勾了勾手指,龐統上前,雙手奉上一張紙卷。孫策接在手中,曲指一彈,又轉手交給楊修。“勞煩你把這份名單送到朝廷。”
楊修接過來,迅速掃了一眼,暗自叫苦。孫策胃口很大,不僅要將南陽控制在手中,整個荊州他都要,連荊州刺史都任命好了。叫苦之余,又有些慶幸,孫策要求由閻象擔任南陽郡丞,把楊弘趕走,卻沒有提其他的事,看來并不清楚朝廷這步棋的真正用意。雖然這份名單會讓朝廷難堪,父親楊彪未必能同意,卻沒有超出荀彧的估計范圍。
盡管如此,他還是不能輕易松口,以免孫策得寸進尺。
“孫將軍,我可以將這份名單送到長安,不過朝廷能不能準,我不抱什么希望。”
孫策聳聳肩。“朝廷準不準,對我來說沒什么區別。你們慢慢商量吧,我還有事,就不陪你了。士元,代我送楊公子出營。”
“喏。”龐統應了一聲,轉身對楊修施禮。“楊公子,請。”
楊修嘆了一口氣,搖搖頭,看著一級級臺階,屁股隱隱生痛。他恨得咬牙切齒,后悔不迭。干嘛要接這個任務?這種武夫不僅不講理,而且不講禮,不管怎么說,他都是袁權的外弟,孫策卻一點面子也不給,先是借口軍法打了他一頓,現在又一言不合就趕人,哪有一點風度可言。
還是周瑜好一點,畢竟是世家子弟,就算不肯給好處,至少表面上還是客客氣氣的。也許…我應該去一趟襄陽,見見蔡邕,請他出面斡旋。
楊修一邊想著,一邊扶著欄桿,一步步地挪下了將臺,幾十級臺階走完,他已經疼得面色煞白,渾身是汗,傷口處火辣辣的疼,不用說,肯定是傷口被扯裂了,汗水一浸,疼得鉆心。
孫策,你等著,總有一天,會讓你看看我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