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一年,孫策又回到了宛城。
年初離開時,宛城攻防戰結束的時間還不長,被曹操拆掉的民房未曾清理,就連內城東門被拋石機砸壞的地方都沒來得及修補,戰爭的痕跡隨處可見。現在民房已經重建,城門也修繕一新,城里城外行人如織,熙熙攘攘,一派繁榮景象,尤其是讀書人多,或是將紙卷拿在手中,或是插在腰間,或是放在淄冠中,大聲談笑著,旁若無人的經過孫策等人身邊,絲毫沒有因為典韋、陳到等人威武氣勢而生怯。
有人認出了孫策,也只是停住腳步,向孫策拱手施禮,便轉身離去,并不如何意外,最多說幾句閑話,打個招呼。反倒是一些年輕女子比較開朗,認出孫策后揮起手臂,尖聲大叫孫郎,顯然格外激動,然后便和女伴們咬著手帕,吃吃的笑個不停。
孫策一一還禮。自從進了城,他的手就沒放下來過。
楊修趴在車廂里,目光透過車窗,看著孫策一路招搖,想諷刺幾句,卻沒找到合適的理由,只得哼了一聲,把頭扭向一旁。楊弘坐在一旁,卻有些感慨。當初袁術在宛城的時候可沒人待見他。不僅世家不理他,普通百姓更不理他。如今孫策卻受到南陽百姓的熱烈歡迎,朝廷想把南陽從他手中搶走談何容易。
“阿耀,你很快就是南陽太守,為什么不出去與百姓見見面?”楊弘撫著袁耀的肩頭,輕輕推了推。“去吧,與百姓多親近親近。”
袁耀搖搖頭。“我既沒他高,也沒他英武,即使與他站在一起也沒有人會注意到我,何必自取其辱。”他看看楊修,輕笑道:“兄長雖不及他英武,卻也人品風流,如能與他并肩,必不遜色。只可惜有傷在身,只能看他獨領風騷了。”
楊修胸口一悶,差點咬著自己舌頭。他狠狠地瞪著袁耀。“你故意的吧?”
袁耀一臉懵懂。“兄長,你說什么,我不明白唉。”
“唉,算了,算了。”楊修擺擺手。“我要休息一下,待會兒見了閻象、張勛好說話,你別打擾我。”他想了想,又對楊弘說道:“從叔,按時日算,朝廷的詔書應該快到了吧?”
“如果你父親和荀令君同意你的意見,應該已經到了。南陽到關中一路暢通,驛站維護得也不錯,尤其是南陽郡內,人員設施之齊備當為天下之冠。”
楊修眼中閃過一絲不安。詔書遲遲不到,是他們不同意,還是另有原因?如果錯過了時機,這兩個太守的任命就起不到應有的作用了。
車隊進了內城,又進了軍營。孫策下了馬,看著空蕩蕩的軍營,不免有些奇怪。周瑜出征在外,卻不代表宛城沒有駐兵,文聘怎么一直沒露面。他正在疑惑,閻象帶著幾個掾吏匆匆趕來,老遠就連連拱手。
“不知將軍大駕光臨,未曾遠迎,死罪,死罪。”
“行啦,我知道你們忙,特意不讓你們知道,當然了,也順便查查崗,看看你的治績。南陽搞得不錯,你這個太守當得很好。”
閻象眉開眼笑,連連謙虛。“我只是盡力而已,南陽能恢復得這么快,可不是我一個人能做到的,杜使君、周將軍和府中掾佐都有功。”他又壓低了聲音。“將軍,袁耀不是在守喪嗎,怎么到這兒來了?”
孫策笑笑。袁耀是在守喪,按理說應該守三年,不過架不住朝廷要用他這顆棋子,禮什么的就先扔一邊了。“楊文明沒和你說?他應該是從南陽去汝南的吧。”
閻象很驚訝。“他去汝南不是為祭拜袁將軍嗎?再過幾天,便是袁將軍周年祭日,我這幾天趕著處理手頭的公務,還準備抽空去汝南呢。剛剛聽說將軍來了宛城,我正詫異呢,還以為發生了什么大事。”
“的確有大事,不過等會兒再說。文仲業呢,他去哪兒了?”
閻象不安起來。孫策突然出現在宛城,事先還不讓人通知他,現在又急著問文聘的去向,種種跡象都表明孫策對他有疑心了。“半個月前收到武關傳來的消息,說車騎將軍在藍田大營集結人馬,文仲業擔心徐庶照應不過來,出現上次徐榮突入南陽的情況,親自趕到酂縣去布防了。”
孫策點了點頭,又問了幾句,一轉頭,見閻象神色不安,看起來很緊張,不免有些奇怪。“閻府君,你有什么事嗎,是不是公務特別忙?我看你似乎很緊張啊。”
閻象想了想,決定還是坦誠相見。“將軍,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孫策一臉茫然。“沒有啊。”
閻象欲言又止。
“你不用瞎猜了。”郭嘉突然說道:“你如果做錯了什么,還需要將軍親自來處理?杜使君足矣。”
閻象長出一口氣,拍拍怦怦亂跳的心口,發出自我解嘲的苦笑。“郭祭酒說得對,是我這兩天太緊張了。說起來也是這個杜伯侯鬧的。江夏、南郡戰局未定,他就盯著我這個南陽太守。我連睡覺都睡不安穩,就怕他拿我當典型。突然看到將軍,我還以為犯了什么大錯,他不敢決斷,要請將軍出面呢。”
孫策忍不住哈哈大笑。“看來杜伯侯這個刺史做得很稱職啊,連你這個南陽太守都這么緊張,那些世家豪強應該更老實。”
“將軍所言甚是,現在全南陽的世家豪強都盼著周公瑾能盡快收復江夏、南郡,讓他去那兩個郡巡查,別老盯著南陽。將軍,你知道現在南陽百姓稱他什么嗎?”
“看起來,應該不是什么好名稱。”
“杜白虎。”
“為什么叫這個名字?訛音?”
“原本的確是個訛傳,他為人廉正,又不遺余力的整治豪強,南陽因此財賦充足,減免了不少雜稅,百姓愛戴他,豪強則畏之如虎,私下里戲稱他白虎。白言其清白,虎言其威猛,一來二去就傳開了,反倒比他的本名更受人歡迎。”
孫策很欣慰。杜畿不愧是干才,這個刺史做得有聲有色啊。他雖然常常收到杜畿的報告,也收到不少關于杜畿的消息,卻不知道他有這么一個外號。南陽能治理得這么好,杜畿的功勞大于閻象。
荊州刺史非他莫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