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弘下了車,看著站在路邊迎接的袁權姊弟,皺了皺眉。見到袁耀很正常,見到袁權、袁衡卻多少有些意外。這表示他自以為隱秘的行蹤可能一直在孫策的掌握之中,所以本應在平輿的袁權才會出現在這里。
但孫策本人卻沒有來,也沒有其他舊日同僚。
車門微響,一個少年手握書卷,鉆出了車廂,清澈有神的目光一掃,最后在袁權的臉上停留了片刻,老氣橫秋的點了點頭,用書卷敲打著手心,連聲說道:“像,真像,越長越像了。”一邊說一邊走到袁權三人面前,拱手施禮。“楊修見過外姊、外妹,還有外弟。”
袁權微微一笑,欠身還禮。“德祖,這才一年不見,你越來越調皮了,像什么?要是說得不好聽,我可打你。”
“像我阿母啊。”楊修一邊說一邊晃著腦袋。“姊姊,你還真別說,我以前就覺得你們像,你們不信,現在我還是這么覺得,而且越來越像了。不僅說話一樣,連動作都一樣。”
“那我可不敢當。姑父、姑母可好?聽說姑父做了司徒,一定很忙吧?”
“忙,忙得幾乎不著家,這不,實在忙不過不來,硬是把我這一心要隱居的從叔都拉來做事了。就連我這不懂事的小兒也拽來充數。姊姊聰慧,我那外姊夫又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如果我說錯了什么話,姊姊可得幫我補救補救。要是任務完不成,我回去會被打死的,少不得要賴在姊姊這兒混吃混喝。”
袁權眨眨眼睛。“你是帶著任務來的?是我姑父的任務,還是朝廷的任務?”
“這有什么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如果是家事,那我這個做姊姊的當然不能看著你受委屈。如果是國事,那我這個婦道人家就不好多嘴了。當然了,你如果愿意留在平輿,我絕不會往外攆你。你外姊夫也是這個脾氣,來不迎,去不送,談得來就推心置腹,相濡以沫,談不來就相忘于江湖,所以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負擔。”
楊弘臉色尷尬,卻不好說什么,只能干咳兩聲以示存在。
袁權轉頭看著楊弘,欠身施禮。“敢問楊君,我現在是該稱呼你楊長史,還是楊郡丞?”
楊弘眉心緊鎖,盯著袁權看了又看。“你知道我是來接袁府君上任的?”
袁權一聲輕笑。“這么說來,我應該稱你為楊郡丞了。敢問楊郡丞,你越境傳詔,是不是該先通知州牧府和汝南太守府?這要是朝廷怪罪下來,說家君孫豫州和張府君怠慢詔書,他們豈不是委屈得很?弘農楊氏也是公卿世族,不會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吧?”
楊弘窘迫不堪,連忙說道:“夫人言重了,我雖然越境傳詔,但首要任務卻是來拜祭故君袁將軍,之后自然會去平輿,拜見孫豫州和張汝南。春秋之義,死者為大,我想不會有人為此說三道四的。”
“這么說,你還是先父故吏?”
“這是自然,一日為君臣,便有故吏之義。我當時不辭而別,只是理念與孫將軍不合,不愿茍且,所以才相忘于江湖。”
袁權微微頜首,沒有再窮追猛打。她讓袁耀引著楊弘去袁術墳前祭拜,自己拉著袁衡的手站在路邊。楊修也跟著去了,但他很快就回來了,沖著袁權拱拱手,笑道:“姊姊好唇吻。我這從叔這一路上可是對你贊不絕口,沒想到還是吃了你的排頭。”
袁權臉色平靜。“德祖有所不知,當初先父傷重而逝,阿耀又不知所蹤,我們姊妹孤苦無依,本來以為你從叔既是我家故吏,又是親戚,會護佑我等,為先父料理喪事。不曾想他和陳瑀合謀,竟欲違抗先父遺命,對先父指定的繼承人不利。若非時過境遷,我姊妹平安,今日又是你我姊弟相見,他就是想吃我的排頭也未必有機會。”
楊修挑起拇指。“采!不愧是四世三公的袁氏子孫,霸氣,也只有孫將軍那樣的小霸王才有福氣娶你,黃猗那樣的庸才沒這般福份。”
袁權妙目一轉,眉帶嗔怒。楊修連忙打住,輕輕地扇了一下自己的臉,笑著求饒。“失言,失言,姊姊莫怪。唉,對了,既然姊姊知道我們是來干什么的,那孫將軍自然也知道了,他是什么態度?”
“你是不是擔心他違抗詔書?”
“不瞞姊姊說,我們的確有這個擔心,長安關于他的傳言可不少,說什么的都有。”
“那你們可太不謹慎了。他若有心違抗詔書,別說這汝南郡,就算是南陽郡,你們都進不了。如今天下大亂,南陽郡也有不少流寇占山落草,殺了人,隨便往哪個山溝里一扔,鴉啄狗啃,只剩一堆白骨,誰知道你們是朝廷的使者還是哪個逆臣賊子…”
楊修連連搖手。“嘿,姊姊,你別說了,我后心都冒冷汗了。”
袁權忍俊不禁,掩嘴而笑。袁衡也捂著嘴笑了起來。“果然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呢,這就怕了。要是讓你上陣,你還不得尿褲子。”
“百無一用是書生?誰說的?”楊修挑挑眉。“阿衡,不會是你那的吧?”
袁衡不好意思的轉過身,皺皺鼻子,哼了一聲。“是他說的又怎么了?你的確沒什么用嘛。”
“好了,好了,德祖待你不錯,你可不能這么說他。德祖,阿衡也是和你親近,這才出言無忌,你別放在心上。伯符隨口一說,他可沒有輕視書生,他只是不喜歡那些華而不實的讀書人罷了。真有學問的,他還是非常尊敬的。你從南陽來,應該有所了解吧。”
楊修點了點頭,晃晃手中的書卷。“姊姊可說對了,我這些天看的全是南陽郡學的文章,有一些的確頗有創見。只是來得匆忙,未能與他們好好交流,等這邊事了,去了南陽,我再與他們論論學問。”
“你也要去南陽?”
“是啊,我阿翁說阿耀正當讀書之時,不能荒廢了學業,要我做他的陪讀。”
袁權笑了,笑得有些神秘。楊修故作輕松,實際上一直在看袁權的臉色。見她笑得這般高深莫測,一時搞不清她的用意,試探道:“姊姊是擔心我的學問不夠,耽誤了阿耀?”
袁權幽幽地說道:“德祖,我知道你聰明無雙,陪阿耀讀書自然不在話下,我只是不清楚你有沒有聰明到會讓伯符心動。你如果想去南陽,還是藏拙一點好。要是激起他的興趣來,你大概就走不了了。不過也許是我杞人憂天了,徐岳那么聰明,都沒讓他覺得不可替代,你雖聰明,未必能超過徐岳。”
楊修笑而不語,眼中卻閃過一絲不以為然。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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