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幾句玩笑,言歸正傳,郭嘉首先向張昭介紹了情況。他最清楚孫策的計劃,知道張昭已經不能簡單的做個郡學祭酒了,孫策有心讓他接替橋蕤做汝南太守,治治汝南這些士族。當然這要爭取張昭的同意,先說明一下情況很有必要。
聽說張纮加入幕府,張昭很意外。他知道張纮,這可是廣陵的名士,在徐州士林人人皆知。不過他對許劭推薦許靖負責汝南境內的古碑考證不能認同。
“許家雖然出了個許叔重,《說文解字》十五卷通行天下,但許家能承后業的人不多。許文休名聲卓著,善于臧否人物,古文上的功夫卻不深,就算勉強做出來也是錯誤百出,惹人發笑。程德樞既是鄭康成弟子,任一郡學祭酒綽綽有余,而且有些屈才。依我之見,不如讓他兼了這古碑考證,倒比許文休強一些。”
“那許文休該如何安置?”
“讓他接任許劭的功曹之職,又或者讓他著書立說,寫一部有關人物品鑒的書。班孟堅(班固)的前漢書有古今人物表,蔡伯喈著史豈能沒有一篇,由許文休執筆甚是妥當。”
孫策很是贊同張昭的建議,畢竟是學者,在如何安置文人這方面考慮得更周到。許靖是名士,也是文人,如果有幸參與著史,他應該不會拒絕。至于學術觀點對不對,到時候自然會有大批的學者去找他麻煩,根本不需要他出手。
細說起來,《后漢書》雖然名列前四史,卻是問題最大的一部,原因很多,漢末戰亂自然是其中重要的一個因素。范曄有治史之材,但他是二百年后的人,魏晉之后又是戰亂頻仍的亂世,對以簡帛為載體,以抄寫為傳番手段的書籍無疑是一場浩劫,范曄收集資料的便利遠不如班固和陳壽。與《漢書》相比,《后漢書》不僅無表,而且無志。如今既然要讓蔡邕著史,自然要寫出一副比《后漢書》更好的史書。
“請先生出任汝南太守,如何?”
“將軍準備如何安排橋元茂?”
“我另有安排。最近招募了不少黃巾軍屯田,我想請他負責這件事。”
張昭點了點頭,沒有再推辭。“既然將軍有了安排,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勉力一試。不過,我的主張未必和將軍一致,將軍屆時可不要后悔。”
孫策原本就沒計劃在汝南深耕,不介意把汝南當作試驗田,看看張昭能不能擔起蕭何的重任。做這個決定之前,他就和郭嘉反復商量過,甚至和張纮都討論過這個問題,早知張昭會有此一問,立刻一口應允。
“這是自然,我信得過先生。”
郭嘉不緊不慢的補了一刀。“子布先生,你怎么做都可以,只要不讓將軍被陶恭祖譏笑就行。”
張昭的眉毛頓時揚了起來,戰斗意志飚升。他是孫策請來的,陶謙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孫策一出手就讓他擔任汝南太守這樣的重要職位,如果他做得不好,不僅孫策會被陶謙笑,他本人也會被陶謙笑。
“郭奉孝,你放心,不會有那一天。”
和張昭商量完汝南的相關事宜,天色已晚。孫策便請張昭上車,一起去府中赴宴,吳夫人為張昭準備了接風宴。雖然張昭不再任郡學祭酒,但他依然是孫權等人的老師,公務之余還是要教書的。師道尊嚴,張昭又是孫策特意立起來的榜樣,吳夫人自然要做足了禮數。
張昭很滿意,換好衣服,昂首闊步地出了門,正準備上車,旁邊傳來一個怯怯的聲音。
“張公。”
孫策一轉頭,很驚訝。馮方站在在門外,穿得很整潔,頭發還是濕的,看起來和張昭一樣,剛剛沐浴完畢。“馮子正,你怎么…你不是回關中了嗎,怎么會在這里?”
張昭一拍腦門,自責不已。“是我疏忽了,和將軍談得入神,把這事給忘了,真是抱歉。將軍,馮子正是和我一起從南陽來的。”
孫策明白了。馮方不知道什么原因,去而復返,但他在南陽已經沒有落足之地了。半個時間,周瑜將南陽經營得有聲有色,各個位置都有了合適的人選,馮方能力本來就一般,又中途離開,哪里還有合適的位置給他。就算有,周瑜也不會輕易給他,他只能來汝南。與張昭同行,自然是想借張昭的面子。
袁權說的兩個人,有一個應該就是他了吧。
“既然來了,那就別客氣了,一起去吧。”孫策熱情地邀請道。雖然馮方能力一般,但他畢竟是袁術的舊部,當初也算捧場。
“多謝將軍。方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請將軍應允。”
“你說。”
“內人與小女想去拜見令堂及袁夫人。”
孫策的腦海里頓時浮現出馮宛的花容月貌,不過幾個月不見,都已經有些模糊了。他點點頭。“這是自然,何必再請。請夫人和令愛一起出來吧。”
馮方連聲稱謝,轉身入內。他剛進了旁邊的院門,一個嬌俏的身影便跳了出來,一聲歡笑。
“將軍,還有我呢,歡不歡迎啊?”
孫策定睛一看,也撫掌而笑。“張子夫?你也來啦。嘿嘿,不用說,肯定是偷偷跑出來的?”
張子夫掩唇而笑,眼兒彎彎。“才不是呢,我是陪馮姊姊來的。”
“你不說實話。”孫策笑道:“不過你可能要失望了,龐士元不在這里,他在家父身邊任軍謀。”
“是嗎?那小丑鬼升官啦,這么厲害?”張子夫連連搖手。“我不失望,我不失望,他升官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怎么,等不及了?”
“瞎說。”張子夫不好意思的轉過身。“我才十四歲,有什么等不及的,比我大的人多了。宛姊姊,宛姊姊,你倒是出來啊,還要將軍去請你嗎?上千里路都來了,現在卻邁不了一道門?”
過了片刻,門內一聲輕響,馮宛低著頭,慢慢從門里挪了出來,好半天才走到孫策面前,曲膝欠身,聲音低得像蚊吟。
“妾身馮宛,見過討逆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