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江元慘白著一張臉跟在眾人身后從飛車上下來,其他人的神色與他也差不多。
剛才那短短幾個瞬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大悲大喜之下,人們的表情管理也差不多報廢了,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周圍的城衛軍雖然對這些差點引來天魔的人頗有微詞,但到底也沒出什么事情,而且也實在怪不得他們,因此選擇了無視。
呂望云卻不可能就這么走人,畢竟因為放他們進城,這些城衛軍承擔了巨大的風險,如果就這么走了,那就太不會做人了。
因此她整理了一下商隊之中還剩下的人,提出要捐獻一批物資,并將組織人手參加守城。
果然,聽見她這么說,周圍的城衛軍的表情都好了不少,看向濟順商隊的人目光也友善許多。
呂望云暗暗松了口氣,將人先帶回了商隊。
現在才是黑潮初期,城衛軍并不會遇到什么壓力,他們要趁這些時間好好休息,才能在之后的天魔之災之中更好地生存下來。
回到商隊之后,呂望云將在城門口發生的事情與顏老大說了,顏老大非但沒有責怪呂望云擅自做主,反而十分贊賞她的舉動。
或許羅酆界一些“上層”人士在災難面前還會各懷鬼胎,但對下層人民而言,如果還做不到團結,那么今天死的是別人,明天就可能輪到自己。
捐獻物資看似損害了商隊的利益,但是這也是在為他們的生命多加一層保障。
在呂望云去向顏老大稟告情況的時候,其他人已經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各自的居所之中。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他們現在心情非常亂,需要好好休息。
江元也木著一張臉,回到了自己的屋內。
但當關上門后,他的臉色就變了。
當時與他同乘一輛飛車的人只將能從天魔爪下逃生歸結于他們運氣好,但江元卻知道事情并不是這樣的。
那一下,天魔應該可以在飛車進城之前將飛車拍扁撕碎,將他們統統殺死的。
但是,它那時候遲鈍了一瞬間。
為什么它會遲鈍?
江元攤開手心,那里是幾塊碎玉,隱約可以看出沒碎之前是一塊玉佩。
這是他從小佩戴的玉佩,方才在飛車中,他以為自己死定了,下意識地攥緊了玉佩,然后…
不知怎么回事,玉佩突然碎了,而就是在那一剎那,他的視線似乎突破了飛車,看見天魔的巨爪頓了頓。
當時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直到飛車沖入城中,他驚魂甫定,才忽然感覺腦中一痛,緊接著一股龐大的記憶涌入腦海…
江元雖然年紀小,但卻是經歷過事情的人,知道這種情況下不能暴露,因此一直強忍著沒有表露出分毫。
好在當時所有人臉色都不好看,他慘白著臉也就不顯得突兀了。
這一路上江元都在整理方才涌入腦中的龐大記憶,直到現在,才勉強理出了頭緒。
原來他竟然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只是一個父親早亡母親臥病的貧寒少年。
他曾是一個強大的越巫,但后來發生了變故,他本尊隕落,神魂飄零在外百年,日漸虛弱。為了活命,他便在鄭氏腹中胎兒尚未孕育靈智時奪取了這具軀體。
待他終于與軀體融合,胎兒已經出生,他多了一個身份江元。
因為曾經受到的傷實在太嚴重,嬰兒的軀體又太弱小,在暫時醒來的時候,他便封印了記憶,又將一部分力量存在玉佩之中。
他暗中影響了鄭氏的思想,讓她將玉佩一直給他隨身攜帶,不至于因為意外而導致玉佩丟失。
做完這些之后,他才陷入沉睡之中,以江元的身份活下去。
方才生死關頭,他無意識間激發了玉佩之中的力量,取回了自己的修為,才能威懾住天魔,保了自己性命。
而因為修為恢復,記憶也被解封,他終是記起了前塵往事。
此時的江元與曾經那個為了生計而奔波的半大少年已經截然不同,一舉一動之間都顯露出貴族世家才能養出的雍容風度,清澈的眼眸之中也多了幾分高深莫測。
“越家…哼,一群宵小之輩,也敢自稱越家!”
想到如今城主府的情況,江元眸中閃過一絲殺意,當年若不是族內發生了變故,他又豈會被那些宵小算計,淪落到這般境界!
現如今,那些宵小竟然還敢用越家的名頭招搖撞騙,實在欺人太甚!
江元心中殺意翻涌,然而暫時卻拿那些人毫無辦法。
他的修為確實回來了,但是眼前這具身軀根本承擔不了,他不得不再次封印修為,只留了一些自保之力。
如果要對上那些取代了越家的宵小,眼前的實力還遠遠不夠。
“凡人的肉身…真是廢物!”江元厭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一個不知活了多久的越巫的記憶,如何是一個才十幾歲的少年的記憶可以比的,在接受越巫記憶的那一瞬間,他就已經不是濟順商隊中人熟知的那個江元,而是一個以江元的身份生活了十幾年的越巫!
而很不巧,越巫對人族向來好感欠奉更何況,害得他淪落到如此境地的,也是討厭的人族…
“我得想辦法離開這鬼地方,回到族地。”越巫江元心想,“只有回到了族地,我才能重塑肉身,恢復一身修為。”
只是,羅酆界的底細他一清二楚,想要離開這里,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必須好好計劃…
也許,這一次天魔之災就是個很好的機會。
旁人也許不清楚天魔之災為什么會突然爆發,但江元卻能猜出幾分。
“那些人已經等不及了吧…”
“這些年,羅酆界確實是太安靜了,一潭死水一般。”江元冷笑,“這里可不是安逸生活的地方,想要活下去…就該不斷地探索,拼盡全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他知道,這一次羅酆界內的三十六座城池恐怕剩不下幾座,不過這與他的計劃也沒什么出入,他不打算管。
“葉家…太熙天葉氏,我可不會認輸!”
當江元覺醒了越巫的記憶時,城主府內,幾名容貌俊美的年輕男女正悠閑地坐在金碧輝煌的殿宇之中,欣賞著眼前巨大水鏡呈現出的一幕幕景象。
“你說這個辦法真的有用嗎?”坐在主位的鵝黃衣衫少女以手支頤,歪著頭一臉天真地問道。
“也許吧,反正試試看又沒有什么損失。”白衣男子笑容溫暖,然而說出的話卻是如此冰冷。
“自從我們得到羅酆界,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只是這一百多年來都沒有什么大發現,實在讓人失望。”另一個黑衣男子冷哼一聲,“真是一群廢物。”
“唉,沒辦法,進來的人都被封印了修為,沒了修為他們能做什么呢?”最后一個青衣男子無奈道,“誰讓有修為在這里行事反而會有諸多不便,也根本不可能找到真正的出路呢?”
他們會來到羅酆界,自然對羅酆界有些了解,知道它的底細。
羅酆界,本來是越巫掌控的一個奇異之地,其中隱藏著一個大秘密。
為了解開這個秘密,越巫一族曾經花了許多力氣,但是后來卻發現有修為在身就根本找不到出路,于是他們便用凡人來尋找出路但是凡人畢竟眼界狹小,對修真界的東西根本不了解,他們只能放棄。
后來,越巫一族又做了許多手腳,最終將羅酆界變成了這樣一個地方。
諸天萬界有無數生靈,也有許多傳送陣,但傳送出錯的概率其實非常低,而且不是每個傳送出錯的人都會被送來羅酆界,那么羅酆界時不時出現的外來者是怎么回事?
是因為越巫一族用一件詭異的秘寶加大了羅酆界對傳送出錯之人的吸引力。
越巫一族并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屢屢抓來修士關進羅酆界之中,他們一方面利用秘寶“捕獲”傳送出錯的修士,一方面偷偷對一些小勢力下手,然后將人都送來羅酆界。
為了盡快解開秘密,越巫抓的除了人族,還有諸天萬界各個不同族群的生靈。
這樣過去了許多年,越巫一族苦心隱瞞的秘密終究還是泄露了出去,于是便引來了敵人太熙天葉氏。
太熙天葉氏皇族素來行事霸道,發現這個秘密之后也沒有告訴別人,而是暗中謀劃,趁越巫一族沒有準備時突然下手,將羅酆界奪走。
只是,葉氏又另有打算,于是并沒有抹去越巫在羅酆界的痕跡,而是借用了越巫掌控羅酆界之人的名頭越家,暗中操控著羅酆界的變故。
葉氏以為重創了越巫一族,又得到了羅酆界,那個秘密必然很快就會解開,但事實并非如此。
很快,葉氏驚訝地發現,羅酆界內的氣氛變得越來越平和。
就算是那些從外界而來的修士,也只是在最初會不甘心,為了離開而拼命地往外探索,尋找出路,然后過了一些年…就變成了一條咸魚。
整個羅酆界都是咸魚,這樣下去什么時候才能找到通往那個地方的路?
葉氏怒了,于是便決定讓羅酆界發生一些大變故,刺激一下這些咸魚黨,酷愛給我出去打野,不要在家當死宅!
這是個求生游戲,不是種田建設游戲!
所以,天魔之災才會突然提前而且,這也僅僅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說起來…各位兄長沒有聽說那個消息嗎?”最開始發言的鵝黃衣衫少女眨了眨眼,“在碧天云階月地,找到了一條通往天戮境深處的路。”
白衣男子/黑衣男子/青衣男子:“???”
他們待在這鬼地方已經好幾十年了,連太熙天都沒回過一次,最近的消息當然更不可能聽說過了。
黑衣男子最先回過神來,一臉不可置信:“什么?已經有人找到了通往天戮境深處的路?那我們在這里做什么?”
羅酆界的秘密,就是這里可以通往天戮境深處啊!
當年越巫一族就有人從羅酆界進入過天戮境深處,只是回來后不久就隕落了,他記載的路線也根本找不到了,所以越巫一族才會肯在羅酆界下這么大本錢。
現在你跟我說你們別找了,有人找到了另一條路…
白衣男子臉上的笑也掛不住了,“殿下,您不是在開玩笑吧?”
他們雖然也能被鵝黃衣衫女子稱一聲兄長,但真論起來,女子是葉氏皇族的公主,而他們只是親王郡王之子,地位天差地別,正式場合稱一聲“公主”或是“殿下”才對。
鵝黃衣衫女子依舊笑得天真無邪,“瞧我這記性,那條路也是最近十幾年剛剛發現的,你們怎么會知道呢?”
三人感覺臉有些疼,這話真的不是在嘲諷他們被“流放”到這樣一個鬼地方,連這么重大的消息都沒人告知?
“不過三位兄長也不要灰心,畢竟云階月地的那條路諸天萬界都已知曉,從那里去天戮境深處,天戮境本身的危險先不說,就是敵對勢力的暗手也不是那么好躲的。若是我們從那條路走,只怕所得未必能超過損失。”
鵝黃衣衫女子饒有興趣地欣賞著三人的臉色,片刻后才輕笑道:“如果三位兄長能找出從羅酆界通往天戮境深處的路,那這條路便是我葉氏獨有,豈不比與那些勢力爭搶要方便許多?”
三人臉色這才緩和了幾分,連連稱是,只是心中到底多了些緊迫感。
以前,整個葉氏都把前往天戮境的希望寄托在羅酆界上,他們雖然是被貶來此地主持大局的,但是說出去也還很有幾分顏面。
然而,去天戮境深處的路在別的地方已經有了,雖然短時間內他們還能維持地位,但時間長了,天戮境深處的寶物被搜刮得七七八八,他們就算真找到了路也不見得能得到多少獎賞。
說不定還會被人誣陷他們辦事不盡心,以致于讓葉氏錯過這么大一個機緣。
三人心中都發狠了,等過了天魔之災,一定要派大量人手去搜尋出路,務必要在二十年內找到!
鵝黃衣衫女子觀察三人神色,心中滿意了幾分。
四人又繼續飲酒作樂,言笑晏晏,全然不在乎他們的決定已經或是將會給羅酆界中人帶來多么大的災難。
站得越高,看得越廣,當俯瞰眾生時,眾生也會越發渺小,最終渺小到如灰塵一般,根本入不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