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天微幾人倒是還能安心等待,然而黎奚已經面臨著生死危機。
因為黑衣甲士并沒有把黎奚當人看的緣故,他并未被扔進監獄之中和墨天微幾人作伴,而是…被直接拎去后廚。
廚房之中,一名五大三粗的廚娘手里抄著一柄雪亮的菜刀,一刀斬碎一根帶血的骨頭,看見兩人扛著魚走進來,眼睛登時就亮了——“魚?你們從哪兒得來的?是王的賞賜嗎?”
她將菜刀插進砧板中,大步走到兩人面前,單手拎起那條需要兩個甲士扛著的魚,打量了片刻,似乎在琢磨著從哪兒下刀比較好,然后指揮兩人搬來一只大水缸,將魚扔進去。
有了水,一直昏昏沉沉的黎奚終于稍微清醒了一些,沒了修為之后,他就是一條個頭大點的魚,魚缺了水能活嗎?
為了不被空氣嗆死,他只能使用龜息之法,這就免不了讓自己的神志也變得昏昏沉沉。
半昏半醒之間,黎奚聽見了黑衣甲士沙啞的聲音:“不是王的賞賜,是我們運氣好撿到的。”
“撿到的?”廚娘驚奇地看了看水缸里半死不活的魚,“每次海市,人和其他東西不是分開來的么?人都被你們抓走,海里的魚蝦什么的都送去裕華池養著,有貴客來時才會宰了吃…”
黎奚打了個寒顫,萬不曾想到自己修煉數百年,居然會是這種死法!
“誰知道呢?”黑衣甲士攤了攤手,“不過既然它沒被送去裕華池,也不是個人,那我們扣下來也沒問題,總之這魚先放你這里,等明天中午我喊人來吃,你看看怎么做更好吃些。”
黎奚屏住呼吸,突然就覺得魚生多艱。
廚娘的目光鋒利如刀,似乎已經刷刷幾下將這只魚去鱗剖開,做成一道美味的菜肴。
她緩緩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很好,你們明天只管叫人來吃就是。”
黎奚:“…老大救我!”
被黎奚寄予厚望的老大,現在正在監獄之中吃灰。
監獄建在地下,不見天日,過道上的昏黃燭光偶爾跳躍幾下,記錄著風的到來與離去。
墨天微忽然睜開眼來,撣了撣衣裳上的塵土,看向被她的動作吸引了注意力的幾人,“準備好,人馬上就要來了。”
幾人也沒問墨天微是怎么知道的,這家伙總是有許多神異,大家已經習慣了。
不多時,燭光又閃爍了幾下,三人來到關押五人的囚室前,其中一人正是昨天那群黑衣甲士的頭領,另外兩人卻明顯與黑衣甲士不同,他們…與修士更加相似!
樂賢下頜微抬,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打量著五人,目光之中滿是稱量與算計,仿佛在看著一件件貨物,而不是大活人。
“這次的貨物似乎并不怎么樣,撐不過一場。”樂賢看完之后,有些不滿地掃了眼黑衣甲士頭領,“你就拿這些東西來打發我?”
黑衣甲士頭領依舊戴著狻猊兜鍪,沒人能看見他的臉色,他嗓音粗糲而嘶啞,十分難聽,“樂賢,你不滿意?那就去看別的。”
他一抬手,一名黑衣甲士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帶樂賢大人去選別的人。”
樂賢眉頭微挑,卻沒有第一時間離開,而是伸手一指,“這個女人,我要了,其余的,就讓給元集。”
他指著的人正是紫靈,看這人說話時的語氣,也知道如果紫靈落到他手里,恐怕沒什么好下場。
紫靈臉色一變,她從小受盡萬千寵愛,何曾有人敢以如此態度對她?簡直是…
她想發火,然而想到如今的情況,又不得不忍了下來,只是臉色已經難看至極。
黑衣甲士頭領對紫靈將會遭遇什么完全不在乎,他一揮手,囚室的門打開,就有人想要沖進來將紫靈帶走。
嵇沉和林冉昱擋在紫靈身前,開玩笑,他們當備胎的,怎么能看著女神被拖走?
“哼,不知死活!”樂賢臉色一沉,就要發作。
墨天微便在此時開口了:“樂賢大人,我勸你善…三思。”
樂賢冷冷盯著墨天微,“你又是哪根蔥?敢對本座的決定指手畫腳?”
“我不是哪根蔥,而是可以幫到大人的人。”墨天微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一個女人罷了,想必樂賢大人也不是很缺,但一個優秀的…”
她頓了頓,沒有說下去,而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樂賢身邊的元集一眼,“想必兩位都很缺吧?若是輸了,面子倒在其次,恐怕現在的地位也會受到動搖呢。”
此言一出,紫靈四人是一臉迷茫,摸不著頭腦;而對面的樂賢與元集,卻是臉色齊齊一變,驚疑不定地看向墨天微,旋即望向黑衣甲士頭領:“你和他說了?”
黑衣甲士頭領的表情依舊隱藏在兜鍪之下,沒人能看清,他緩緩道:“不曾,一句話都不曾說過。”
“那他怎么…”
樂賢張口想問,但卻止住了,沒再說什么,也沒有要求將紫靈帶走,而是說道:“這五個人,我要了。”
黑衣甲士頭領點頭,從樂賢手中接過五根狹長的鐵簽,將人帶了出來,交給樂賢。
元集雖然很想知道那位美少年究竟是如何知道他們的身份和要做的事情的,但他的地位不如樂賢,這時候也不好說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樂賢將人收下,揚長而去。
“看來,得找機會和那人多多接觸,看看他究竟有何打算…”
元集在心中默默思索,同時也沒忘了挑人,只不過剩下的人多少都有些不足,讓他不太滿意——罷了,聊勝于無。
另一邊,樂賢將人帶走之后,上了一駕黑色的車,拉車的妖獸幾人從未見過,不過看起來頗為威武,應該有些身價。
五人當然沒資格與樂賢同車,而是被樂賢的隨從推進了一輛小車里。
上車之后,一片沉默,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十分好奇,景純說的話是什么意思?為何那兩人當時的臉色會那么古怪?
墨天微挑了挑眉,沒有解釋,只說了一句,“等到地方了再說。”
黑色車駕中,樂賢聽見墨天微這句話,心中愈發疑惑,這人究竟是故弄玄虛,還是真的知道些什么?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真奇怪!
車隊在空蕩蕩的街上行駛,時間已經過去許久,然而這座城池的天空依舊一片漆黑,城中也沒有任何人出來活動的跡象,真像是一座死城。
不多時,車隊抵達目的地——一座富麗堂皇的府邸。
入府之后,樂賢高坐堂上,看著堂下五人,眉頭緊鎖,半晌才問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墨天微輕輕一笑,搖搖頭,“不該知道的,我都不知道。”
這回答和沒回答有什么區別?樂賢被她一噎,干脆也不繞圈子了,直接問:“你之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就是您理解的那個意思。”
樂賢無語,覺得自己現在特別暴躁,忍著怒氣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這次墨天微沒再挑戰他的忍耐力,而是干脆地回答道:“我曾經去過一次…”
“什么?!”樂賢驚愕地打斷了她的話,“你竟然去過小極樂天?”
一旁當壁花的幾人將“小極樂天”這個詞記下,他們從未聽說過有這個世界,這究竟是哪里?
墨天微…其實也沒聽過小極樂天,但她并不虛,她方才的表現可不是在誆人,她確實知道一些事情。
不知道出于何故,墨天微雖然被封印了修為,但雙眸的神通還在,而且因為融合了空之瞳,她的眼睛發生了些變異,能看見的東西…比之前更多。
在看見黑衣甲士的第一眼,她便發現,這群黑衣甲士和她曾經見過的幾個人…極為相似,這便讓她有了個猜測。
直到被抓進那座監獄中,她才終于確定下來,事實可能與她想象的相差無幾!
不久之前,誤入九幽時,墨天微曾在彼岸花海之中游蕩,有一次進入了一個奇怪的世界,在那里她被關押在一個名為“黑獄”的地方,當時見到的獄卒甲乙丙三人,與黑衣甲士們有些相似,不過很明顯,獄卒三人比黑衣甲士更加強大。
而之前那個監獄的內部構造,也與黑獄有著頗多相似之處。
樂賢來后,雖然只與黑衣甲士說了幾句話,但話里的意思,與當日黑獄獄卒所言…其實并沒什么差別。
不過,事關性命,她雖然有八成把握,卻也不敢妄自開口,奈何樂賢看上了紫靈,她總不能看著小姑娘倒大霉,只好賭了。
現在看來,倒是賭對了。
“小極樂天,我并沒有去過。”墨天微道,“但我去過黑獄。”
樂賢聽了前半句話,臉色立刻黑了,想要拍死這誆他的家伙,但聽到后半句,他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之中,看向墨天微的眼神之中滿是驚駭:“你去過黑獄?你竟然去過黑獄?”
墨天微沒說話,但卻是氣定神閑,泰然自若。
“你修為太差,金丹而已…肯定不是客人…那就是說,你是作為…奴隸,參加黑獄生死臺的?”
原來那叫生死臺啊…墨天微默默記了下來。
她露出一個淡定的笑容,“僥幸贏了一局,活下來了。”
所謂無形裝X最為致命,樂賢登時就被震驚了。
一是因為他曾經跟隨王看過一次黑獄生死臺的比試,比試雙方真實修為至少都在出竅期,一個小小的金丹修士居然能贏?太不可思議了吧!
二是因為,黑獄的奴隸可只有兩個下場,要么死在生死臺上,要么活著繼續戰斗,這金丹修士怎么能…自由自在活蹦亂跳到現在?
再看墨天微,他便覺得此人委實不凡,說不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來歷,背后的靠山敢從黑獄撈人…太嚇人了。
他想了想,還是問道:“你…怎么能離開黑獄?”
“因緣際會,得大能垂青,故而得以脫身。”墨天微輕描淡寫地帶過了,心中卻暗想,“道君,不好意思又得扯你的虎皮了…”
樂賢糾結地看著墨天微,這下怎么辦,他似乎…給自己請了個大爺回來。
嘆了口氣,他說道:“你既去過黑獄,我便也不瞞你了。”
“我不知道你們的運氣是好還是壞,剛好就被海市送來這里…此地名為暗魂界,乃是失落世界中的一個小世界,終年黑夜,不見天日。暗魂界失落時間已經很久很久了,因為曾經淪為一位鬼仙的實驗之地,所以此地的原住民…都是幽魂。”
他露出一個有些惡意的笑容,“你們是不是覺得城池十分空曠?呵呵,其實當時滿條街都是人,只是你們看不見罷了。”
紫靈雙手環抱,突然覺得有些冷。
“不過,因為海市,或者傳送事故,或是其他修真界偶爾出現的‘奇觀’,暗魂界中漸漸多了些人,就是如我們這樣的修士…”
“只不過,我們是暗魂界中最低等的存在,只有一個作用——作為戰奴,替他們進行每十年一次的諸界之爭!”
一直默默聽著的墨天微這時候才開口:“諸界之爭?”
樂賢冷然一笑,“諸天萬界中,有著許多失落的世界,有些在茫茫時空亂流之中并未被人找到,自得其樂;有些…卻成為了大能們的玩樂之地,暗魂界,就是這樣的世界。”
“除卻暗魂界,還有一百零七個小世界,經大能們改造過后,連接在大能開辟的一方世界——小極樂天,黑獄正在小極樂天附近。”
“每十年,一百零八小世界便要派出一批戰奴,進入小極樂天參加諸界之爭,爭奪各種資源、寶物乃至于…進階名額,這對戰奴而言是生死之戰,對大能而言,卻不過只是閑來無事時的消遣玩樂罷了。”
聞言,墨天微若有所思,開辟一方世界?這恐怕得是仙人才能做到的事情,更何況他們不僅開辟了世界,還對失落世界進行了改造…
想想暗魂界的遭遇,墨天微忽然覺得有些脊背發寒——滄瀾界正是一個失落世界,會不會也有著一只無形的手在操控著它的變化與發展?
這些…她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