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決回想起當日那一幕,依舊覺得表情繃不住,要是現在墨天微出現在他眼前,他非得將人揍成傻X不可。
安昀看出他心情不妙,心中偷笑,喝了口茶,狀似無意道:“說起來,你通關后不久,劍窟就調整了一些劍鬼的排行,阿墨的劍鬼現在似乎是第五十六層?還是第五十七層?”
要知道,他在看到阿決的半果出鏡,又聽說了阿墨劍鬼排行更換后,當場笑得不能自已。
因為,阿決現在的劍窟成績,就是第五十五層,也就是說,他還要再挑戰一次阿墨的劍鬼,真是喜大普奔。
慕容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危險的笑容:“阿墨現在是不在宗門中,我管不了他,可你就不同了。”
安昀:“…”
安昀立刻正色,譴責了一番此時并未出場的墨天微,表示等他回來,自己一定會和阿決一同教訓下這滿腦子惡作劇的混蛋。
對此,慕容決報以一聲冷哼。
他可是知道,安昀這家伙,絕對是阿墨的忠犬,才不可能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上。
“最近很少看見你,怎么,煉器煉得這么起勁?”慕容決似乎是出于關心,隨口一問。
安昀臉色一僵,像是想起什么頭痛的事情,但很快又恢復正常,“沒什么,鉆研一種煉器手法,忘了時間。”
“哦。”
慕容決點了點頭,心中卻是根本不相信,這人肯定有事情瞞著自己,他最近有很多時間,一定要去打聽打聽。
“對了,今天有個師叔在泰寧峰講道,有興趣去看看么?”安昀直覺慕容決現在在想著一些不怎么和諧的事情,他決定立刻轉移話題。
“泰寧峰?”慕容決有些好奇,“是那位新晉的真人么?”
“正是,那位真人雖然進階金丹,卻只是六品金丹,近來正思索著尋個傳人,所以才經常講道。”
“原來如此,雖然我并無拜師之念,但真人的講道,也是難得,走吧,一起去看看。”
兩人一同離去。
然而在路過靈星峰之時,兩人不由停下了飛舟。
只因今日的靈星峰峰頂,彤云密布,萬千雷霆如雨而落,好一派駭人之景。
正當此時,一道人影突然出現在云端,見到兩人,目光仍是冰冷得如同北域寒冰,平平一掃,便移了開去。
兩人不敢大意,他們認識這人,這是阿墨的師尊明澤真君。今日的明澤真君顯然十分不好接近,他們只遠遠地行了一禮便噤聲。
不過,兩人心中卻十分好奇,怎么今日明澤真君突然離開了靈星峰?而且還站在峰外,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想到這里,兩人心中一動——難道,是等阿墨?
不過馬上他們就否決了這個想法,哪里有師尊等徒弟的?
但事實證明,在靈星峰這一對師徒身上,發生什么都是可能的。
很快,兩人便看見不遠處兩道劍光飛來,眨眼間便到了附近,卻是兩名正御劍飛行的劍修。
其中一人表情嚴肅冷傲,腳下的飛劍上還站著一個垂頭喪氣的人,不是他們念叨了很久的墨天微又是何人?
明澤真君掃了眼三人,道:“隨本座來。”
三人齊齊應是,跟著轉身的明澤真君,從飛劍上跳下,落到地上,朝峰頂行去。
期間,墨天微側過頭,看見兩個小伙伴,隱晦地用眼神打了個招呼,便又低下頭,一副乖寶寶的樣子老老實實綴在最后。
看到這一幕,慕容決的表情嚴肅起來,他開始擔心阿墨是不是惹了什么事情,怎么看起來這幾個人都想教訓阿墨呢?
安昀也看出來了,但他卻并不擔心——這位墨天微坐下頭號腦殘粉,自帶粉絲濾鏡,完全不知道擔心他的老大。
慕容決一看便明白安昀現在在想什么,也懶得和他分說,只是將這件事情記下,打算等過幾天來找阿墨,問問究竟是什么情況。
兩人見明澤真君一行離去,也不再逗留,往泰寧峰去了。
靈星峰。
“…墨師弟想法不拘一格,然而有時候還是要謹慎一點。”尹月白說了一堆,最后用一句話做了總結,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明澤真君坐在主位,一臉若有所思地聽完,并沒有表露出什么情緒,這讓尹月白有些惴惴。
老實說,在六個師叔伯及自己師尊七人中,他最怕的就是這個三師伯了。
無他,其他人的行為都有跡可循,但這個可是正兒八經的精分,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他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說得有些過了?畢竟墨師弟可是明澤真君這么多年來唯一一個真正收的弟子,連凌師兄也是因為明空師伯的推薦才收下的。
自己愛徒被人說了一通,肯定心里不高興。
尹月白琢磨著是不是該火速撤退。
正打算開口告辭,明澤真君終于開口了:“…嗯,景瑜,多謝你照顧阿墨。你此番游歷多時,回宗后也當前去拜見明嵐,便不留你了。代本座向明嵐問好。”
尹月白大喜,行了一禮,道:“同門師兄弟,互相照顧,本是尋常,當不得師伯稱贊。景瑜這便告辭了。”
尹月白轉身離開靈星峰。
于是,現在明澤真君的洞府之中,便只剩下了他們師徒三人。
明澤真君終于將目光落回到了墨天微身上,目光深沉,似乎在思索著什么極為深刻的問題。
墨天微被看得一陣發毛,努力縮了縮身體,企圖靠著師兄魁梧的體型擋住那涼涼的目光。
要不怎么說凌云起討人厭呢,他大步走到另一邊,將墨天微整個兒暴露在明澤真君視野中,末了還丟了個幸災樂禍的眼神過來。
墨天微:“…”
“阿墨,聽說…”明澤真君靠著椅背,語調悠長,含著些莫名的意味,“你最近玩得很開心嘛!”
這讓我怎么接話?
“嗯,是啊,真開心,要是師尊也在就好了。”——分分鐘被打成豬頭好么?
“啊,沒有,我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以后一定改正。”——一聽就是檢討做多了,全是空話,完全沒有可信度。
墨天微絞盡腦汁,半天才憋出一句:“還可以,長了許多見識。”
明澤真君若有似無地笑了笑,似乎墨天微現在的忐忑與尷尬讓他十分歡快。
“聽說,你想搞個大事情,結果被景瑜攔下了?”
墨天微:“弟子愚鈍,想不出好法子救人,只能用這種笨辦法。”
“嗯,還聽說,你這次是被抓回來的?”
墨天微:“沒有的事。這次出門好幾個月,弟子早就想回來聆聽師尊教誨了,這不師兄一來我立刻就跟著回來了。”
這種時候當然不能承認了,她才不會說在師兄趕到云國將那幾個同門撈出來前,她正在準備搞一場神跡呢!
“這么說,你很乖嘛!”明澤真君唇邊的笑意深了些,“那一定是景瑜誣告,你也知道,他和你師兄頗為不合,遷怒到你頭上,也是正常。”
“呃,不是,景瑜師兄也是一番美意,是我…”這就尷尬了啊!
“嗯,沒錯,是你不懂事,你能認錯,很好。”
明澤真君打斷她的話,一臉認真,“既然認錯了,那是不是也該認罰?”
墨天微:“…”
呵!都是套路!師尊你這樣欺騙小朋友,良心不會痛嗎?
“看在你知錯的份上,便罰你去萬年玄寒玉窟思過一年。”明澤真君擺了擺手,“退下吧!”
墨天微:“…是,弟子認罰。”
墨天微垂頭喪氣地告退。
等他走了,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的凌云起開口了:“師尊,師弟的性子,太過跳脫,恐怕…”
明澤真君擺擺手,“為師明白,不過,這并不是什么大事。”
“為何?”凌云起疑惑,“這種性情,修煉《無心天書》,恐怕很容易入魔吧?”
“你修煉的不是《無心天書》,對它的理解有偏差,很正常。”明澤真君道,“無論現在是什么性情,一直修煉下去,總會改變的,他會變正常。”
“現在說得越多,他只會越反感。等他發現《無心天書》的修煉要求越來越多,便會自然而然改變。”
“可是這樣…”凌云起直覺有哪里不對,但又一時間想不到,皺著眉頭不語。
“放心,在他意識到之前,不會入魔的,等阿墨面壁結束,為師會為他煉制一件法寶,壓制他的心魔。”
“師尊想得十分周到。”
明澤真君笑了笑,目光悠遠,似乎想起了什么極為久遠的事情。
當年他比阿墨更加跳脫,師尊也是這么做的…
“只是,師弟到底有些不知事,現在在劍宗還好,等游歷在外,招惹了大敵…”凌云起依舊擔憂。
“阿墨其實心里很明白。”
明澤真君搖頭,“他極少把自己置于危險之中,選擇對手也很謹慎,從來沒挑過自己絕對惹不起的。”
“就算偶有失手,他也不會怨天尤人,只會理性地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以后更加努力。”
“只要他的心正,那便足矣。只有吃慣了虧,才能學會懂事,而現在這些虧,為師還補得起。”
凌云起轉念一想,也覺得有理。
很多人明明能力不足,招惹了仇敵,吃了虧,不反思己身,卻總想著推卸責任,這便是心不正。對這種人,沒什么好說的。
阿墨雖然愛作死,但他心正,只會因此更加發奮努力,吃點虧也不打緊。
“阿墨最近進境太快,也該好好閉關一段時間,否則等明年月瀾秘境開啟時,為師可不放心讓他進去。”
“這一次,其他六宗的新秀都會來吧?”
“嗯,主要是我們劍道七宗的人,東域有些弟子剛好在附近,也要給幾個名額,本來這也不是什么高階秘境。”
兩人說了一些關于一年后月瀾秘境開啟之事,明澤真君便讓凌云起退下了,他這個人格本就不愛說話,今天說了這么多,已經很難得了。
凌云起也離開后,整座主殿中,便只剩下明澤真君一人。
他靠在椅背,闔上雙眼,沉默著,整個人像是已經睡著了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睜開眼來,眸光靈動,從座位上站起,伸了個懶腰,“最近越來越愛睡覺了,真是奇怪啊。”
“唔,先去給阿墨煉制一件靈器吧。”他慢悠悠地走向煉器室,“這家伙,真是越來越有我當年的風范了…”
“真希望阿墨能一直這樣下去,永遠也不要像我一樣…”
萬年玄寒玉窟。
墨天微穿上自己最保暖的法衣,裹得像個圓滾滾的毛絨球,一邊打著噴嚏,一邊鋪床。
雖然她目前已經極少需要睡眠,但是,房間里不放一張床,總感覺有哪里不對。
“這大概是我住過的顏值最高的屋子了。”墨天微打量著四周,“也是最貴的屋子。”
萬年玄寒玉窟十分美麗,宛若一座水晶宮,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都是光潔美麗的寒玉,再加上它本身的價值加成,堪稱無數人心中夢寐以求的居所。
“盡管,住這里好冷。”
墨天微掏出手帕擦了擦凍得通紅的鼻子,時隔多年,她又一次感受到了被寒冷支配的恐懼。
這還是在師尊給了她一件極品御寒靈器的基礎上。
“一年啊,不算久。”墨天微坐在床上,開始思考接下來的修煉計劃,“這一年修煉進度太快了,按照修仙法則,必須要壓一壓,穩固下修為。”
“那就梳理下劍法吧,另外將師尊發下的玉簡看完。”
墨天微很快做出決定,將未來一年的修煉計劃制定好。
做完這些事情之后,她打了個呵欠,“不過現在更重要的事情是——睡覺!”
天知道,她被剛好就在附近的師兄拎回來,一路上不眠不休疾行九天,連個盹都不能打,在飛劍上也不好入定修煉,拜見師尊時都是強撐著才沒睡過去。
煉氣期的修士,也不過比凡人多了些神通,本質上沒有多大區別,會感到疲倦是十分正常的。
這種時候,入定也不能滿足她的需求,必須要睡一覺才是。
墨天微裹著被子,蜷成一團,幾乎是在沾到枕頭的一瞬間,便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便睡到第二天午間,幾乎是睡了整整一日工夫。墨天微坐起身來,感覺神清氣爽。
“是時候開始努力修煉了!”她精神昂揚,“起碼下一次,師兄想把我拎回來,得多花幾分力氣!”
遙遠的燕國。
一座雄偉的城池橫跨大河兩岸,高高的青灰色城墻腳下,一列長長的隊伍秩序井然地等待著檢查入城。
這里是南方水運的樞紐,各種商隊、旅人來往不絕,城中富商巨賈無數,三教九流匯聚,是燕國最繁華的的幾座城池之一,睦洲城。
一艘平凡無奇的商船駛入船塢,船一靠岸,不等放下舷梯,便呼啦啦涌上來一群人,都是在附近廝混的地痞無賴。
這些人很有眼力,看見船上的標志并不是什么著名的商隊或是大家族,便會一擁而上,拼命宣揚自己,希望能得到一份差事。
當然,在某些時候,這種自薦也會采取一些略微暴力的手段。
只不過,這一次他們踢到的是一塊鐵板。
船上同樣下來一群精壯剽悍的大漢,個個皮膚黝黑體格魁梧,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們毫不客氣地將人一把推開,面對無賴們的抗議,更是無動于衷——甚至偶爾有幾個性格惡劣的還露出個猙獰的笑容。
“滾遠些,裕慶商行的船也敢坑?”一名大漢將一個無賴拎起扔到一邊,“怕不是還沒睡醒?”
“裕、裕慶商行?”
剛剛還準備把事情鬧大碰瓷的地痞無賴們頓時弱了氣焰,只有個別還不甘不愿,認為這是船隊在虛張聲勢。
“嘖!”大漢從腰間摸出一塊玄鐵令牌,“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清楚,這是什么?!”
令牌上,是一個篆體“李”字,當然地痞無賴沒讀過書,認不來。但他們更熟悉那令牌旁邊的花紋,那花紋,他們曾經見過一次。
“這,這好像真是…”有人低聲道。
“上次李四爺的長子路過,似乎他們的車上就有這花紋…”
“誒,你這么一說,我感覺他們的徽記真的很眼熟…”
“散了吧散了吧,別惹麻煩了。”
一群人交頭接耳一陣子后,只能認栽,悻悻離去。
這時候,船上才有人走下來。
來人是個中年男人,長相十分福氣,但那一雙眼中偶爾露出的精光,卻暗示了這人絕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般親和。
“留一半人在船上,等晚上查得不嚴時,再帶一批貨出來,就在睦州出手吧。”
大漢應是。
船上,最底層又黑又臟的船艙里,許多十歲以下的孩子蜷縮其中,他們是這一次的“貨物”。
正常的有賣身契的,都在上面幾層,而這一層都是被人販子用各種手段拐帶的,屬于“黑貨”。
黑暗中,一雙眼睛默默注視著周圍。
看不清面容的少年背靠著墻壁,雙唇緊緊抿著,誰也不知道他在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