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風沙彌漫
房內終于安靜下來了。
魏子洲拿著瓶啤酒，站在陽臺處，面向窗外兀自喝著。
那安靜的狀態，像是根本沒有發生過爭吵，抑或是最近爭吵的太頻繁后，也習以為常一般。
可是，薛小桐離開時的眼神我卻忘不了，仿佛對我壓抑著極大的恨似的。
是啊…
她原本幻想著去省會能跟張揚過上幸福甜蜜的二人世界，但是，沒成想被我和魏子洲搞了破壞。
張揚跟魏子洲畢竟是有感情的，兩人吵架歸吵架，但是，感情若是說散就散是不可能的。省會那兩天，張揚一定是很郁悶的。
薛小桐為了不讓張揚郁悶，回宏仁縣第一件事就是帶著張揚來找魏子洲，沒成想又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尤其是，我最后喊著讓她滾時，她肯定是恨死我了。
將桌上的垃圾整理掉，將吃剩的肉放進冰箱，拿著掃帚打掃那一地的狼藉。
看著自己扔下在地上的易拉罐，心里便又覺得愧疚。
張揚畢竟還是好心的，那會還一直壓著薛小桐不讓她亂說話。但是，我生氣主要是因為陸厲。如果讓我重新選擇，我在見刀吉的時候，就直接收過那張銀行卡了。
那么，后面也不會見到何百合，也不會像現在似的壓抑、生氣、吃醋、難受…
打掃好地面之后，看到桌上還有一瓶，卻怎么也喝不下去了。
頭有些暈的走到陽臺上，站到魏子洲身邊。
午后的陽光照著我倆，暖融融的…
一切都安靜的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稍稍一回神便又清楚的知道，很多東西都發生了改變。
張揚與薛小桐不再那么容易分開，而陸厲與何百合的未來又不是我能揣測的。
愛情，以我不曾預料的方式出現，又以我不曾預料的方式發生了改變。
“很郁悶吧…”魏子洲輕聲說了句。
“還好。”我很是壓抑的說。
“還好？”他反問。
“不好，很不好…”原本不想喝酒，卻被他問的，直接拿過他的酒來喝了幾口。
他很是郁悶的拉開窗戶，一股冷風吹進來，讓胃里那原本就冰涼的啤酒，更是涼到心里去了。不過，涼的很舒服。
“子州，你說我才高一，可是，夜店、喝酒、抽煙幾乎都沾了…會不會覺得我很垃圾…”我問。
其實，也是想透過他的眼睛，來思考陸厲眼中的我。
“任何人都不一樣。雖然張揚跟咱倆相比或許幼稚了一點，但是，他已經比很多同齡人都成熟了…”他不由自主的牽扯到張揚身上。
我趕忙把他拉回來說：“我說的是我，你覺得我是個什么樣的人？”
“你？”他拿回啤酒，喝了幾口后，任由窗外的冷風撲向他，目光清冷的說：“你很優秀，也很苦。有時候，你站在我面前，我總有種感覺，就是感覺你一點兒都不像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反倒是像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
“你是說我沒有青春氣息吧？就像是許老師說的那樣。”我看著窗外凋零的樹木說。
“許老師是從專業上看你，我是從生活上看你。跟你住了半年了，我比他清楚。這或許跟你的經歷有關吧…”
“我感覺，跟壓力也有關。”我苦笑說。想起父親的病，想起那些醫藥費，想起那個破落的院子，就覺得很苦。好在，后來有了陸厲。
“為什么忽然問這些？”魏子洲轉過頭關切的看著我。
此刻我倆就像是彼此惺惺相惜，互舔傷口的兩個人。
“我是想知道陸厲眼中的我是什么樣，人最難看清自己了。”我無奈的說。
“你在每個人眼中都不一樣。但是，我覺得你主要是想問愛情，愛情就是種很自私的東西。自私的讓人心里會透不過氣。不過，長大就好了…”魏子洲合上窗戶說。
“為什么長大就好了？”
“因為你是女人啊…以后，你會結婚，你會生孩子，當你生了孩子之后，你的注意力會轉移到孩子身上。當然，我說的是一般的、普遍的現象，感覺咱們兩個會不太一樣。”他笑著轉身走向屋內。
我跟上去，問“怎么不一樣。”
他無奈的轉過身，看著我說：“你知道嗎？每個人的成長都跟家庭有關。你另類的家庭塑造了一個另類的你，但是，我另類的家庭同樣也塑造了一個不一樣的我。我們倆跟一般人的思想都不一樣。我們認為我們自己是成熟的，但是，在那些普通生看來，我們是不知好歹的另類…抽煙、喝酒、打架、不學無術…如果不走模特那條路，那我以后絕對會是我父親的另一個翻版。賭博、開賭場、混社會…”
“那我呢？我該走什么路？”我問。
“你如果學模特，以后的潛力無限…如果你不學模特，你在陸厲的資助下，會慢慢的走上一條學習、考學、畢業、結婚的平凡之路…這些東西，應該不需要我告訴你吧，你自己能想象到。”他說著，轉身便要去臥室睡覺。
“子州啊…”我喊住他。
他慢慢轉過身，見我表情有些不對勁的時候，眼神也跟著認真了幾分。
“你覺得…你覺得陸厲怎么樣？你覺得我們會有可能嗎？”我問。滿懷期待的問。
那刻，好想有人告訴我，沒事兒的！陸厲是愛你的！陸厲是跟何百合是不可能的！哪怕他們生活在長時間，陸厲愛的都是你！
“不知道…”他很誠實的看著我說。目光很誠實。
“…”我聽后，默默的低下了頭。
一股失望在彌漫著，很深、很沉的彌漫開來…
“莫菲，陸厲那種人我見過很多，也聽過很多…”他緩緩的走過來，很認真的盯著我說：“你要知道，你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和他走到一個圈子里面。如果，他是個不起眼的混混，那么他還會有回到主流社會的辦法…但是，今天我見到他，再見到那個百合，我知道他已經不是曾經的陸厲、不是曾經的小混混了…他現在應該是個毒梟…你知道什么是毒梟嗎？有錢、有勢！是個誰見了的都會怕的存在；但是，也是個永遠都無法活在太陽底下的存在…”
“我愛他啊…”我抬起頭，眼內含淚的說。
“別傻了…他已經無法洗白，而你也不可能變黑。”他看著我說。
那清淡而又認真的目光，讓我慢慢的清醒，隨后，便是一陣陣的生疼。
那刻，忽然感受到了那種“不可能”的殘忍。
第一次，深深的體會到了愛情的無奈，以及那種扎心般的痛！
回家的路上，我走的很慢。
那會還晴空萬里，此刻，卻陰云密布…
冷風席卷著地上的殘葉，陣陣而來…
路上稀少的行人，以及那些隨風擺動的垃圾，讓人仿佛置身于落魄的久遠年代。
看著沙塵漫天飛起，模糊了遠方的路…
我忽然想起了生母。
他愛上那個軍官時，多大？
他被那么多人指責著“不可能”的時候，到底是什么在她內心深處里生長、支撐著她往前走？
哪怕瘋掉、哪怕被折磨、哪怕最后死去都那么的義無反顧？
當我想到這些的時候，我感覺我真的變了。
曾經，我感覺既然她已經死了，那么我就該好好珍惜當下，不問過去的活下去。
但是，當我懂得了愛的時候，當我意識到她做了一件多么偉大的事情時，我忽然很想很想去探清楚那些謎底！
我很想很想知道關于她所有所有的過去！
那刻，風沙彌漫中…
我仿佛看到遠處有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
那是生母…
所有年幼的記憶，瞬間被喚起！
她拎著我的手游走在一個個的深夜，翻找著一個個的垃圾桶。
她帶我睡在天橋下，面對一個個流浪漢時，嗷嗷大叫！
她瘋瘋癲癲的癡癡喊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她是個愛瘋了的女人。
此刻，風沙彌漫中的她，慢慢的轉過了身…
我停住腳步，就那么看著她…
而她也那么的看著我…
我們彼此都伸出了手，而一切卻都成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