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杜鵑睡得一點也不安穩,總是在一種似睡非睡,半夢半醒的狀態下,恍恍惚惚的好像還回到了中學時代,又坐在了那個熟悉的教室里面,等早上在鬧表聲中醒來的時候,心里面有那么一點點的悵然若失。
她一直覺得自己對唐弘業打從有了感覺之后,就一直都是始終如一,不曾改變過的,可是在坐了一夜重回年少時的夢,醒來之后才覺得其實還真不是,自己早就變了,年少的時候那種懵懵懂懂的好感和喜歡,是有一種不求回報的執著,哪怕只是單方面的喜歡著對方,也不需要對方做出什么樣的回應,哪怕就只是每天都能見到面,再說上幾句話,就可以滿心歡喜上一整天。
但是現在,年紀越來越長大,杜鵑發現自己變得貪心了,雖然說也明白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喜歡一個人卻是一個人的事,自己對唐弘業的好感是自己主觀上的念頭,對方沒有那個義務一定要去做出回應,可內心深處還是會有些不甘心,不平衡,覺得自己受到了委屈,原本那特別單純的喜悅漸漸的摻雜了許多的難過。
可惜啊,杜鵑坐在床邊,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人不可能永遠停留在某一個過去的時間點上,只能被時間和生活推著往前走,沒有回頭的機會。
還好杜鵑是那種性格比較開朗也相對灑脫一些的人,她并沒有一直沉浸在前一晚的夢境帶來的思緒里面不能自拔,在稍作感嘆之后,就迅速的收拾好了心情,打起精神來,洗漱更衣吃早餐,然后精神抖擻的出了門,準備去公安局。
結果才剛到樓下,她就看到了唐弘業的車,不光是車子停在那里,唐弘業的人也早就從車上下來了,就站在車子旁邊,背靠著車門,低著頭捧著手機在發著短信,估計是聽見有人出來的聲音了,他抬起頭來,看到是杜鵑,連忙把手機往羽絨服的口袋里面一塞,大步流星的迎了上來。
“走吧,上車,咱們直接去那個什么一通百通信息咨詢公司找韋立輝。”唐弘業好像生怕自己如果不把前提條件說出來,杜鵑又會執拗的一個人去擠公交車一樣,于是迎上去之后,第一時間連珠炮一樣的開了口,“我昨天晚上已經跟他聯系過了,今天剛才又確認了一遍,他說他已經到了,就在他的公司里等咱們。”
他這么說,杜鵑當然不可能跟他去故意別扭,于是點點頭,什么也沒有多說的上了車,雖然說兩個人因為把話說到那種程度,杜鵑也確實想要好好的冷靜冷靜,但是即便如此,也沒有必要不理不睬,陰沉著臉色,表現的好像兩個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樣,杜鵑可沒有那么幼稚。
“你昨天晚上什么時候聯系他的?”杜鵑上了車之后開口問。
“就是你回…我回家之后,”唐弘業不知道杜鵑前一天晚上注意到了自己車停在外面的事,差一點點說走了嘴之后趕忙改口,“這家公司還真不在我之前收集過的那一些當中,主要是當時肖玲說她找的私家偵探是叫‘小偉’,我就以為這個人應該是叫什么偉,沒想到假如是姓韋。我一琢磨,這種干私家偵探的,其實都是掛著羊頭賣狗肉,打擦邊球,本身的生意肯定不是合法的,如果我直接就說是警察,他之前幫人家調查、偷拍過的對象還死于非命,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怕被牽扯到什么責任,就找借口搪塞,不愿意見咱們。”
“所以你是以想要找他調查什么人的這種理由聯系韋立輝的?”杜鵑其實也有唐弘業提到的那種顧慮,所以唐弘業一說,她立刻就心領神會了。
“對,這個韋立輝估計也沒有什么生意,我都沒說到底要調查什么人,要調查對方一些什么事兒,他光是一聽說我是因為這個找他,就直接告訴我,讓我今天早上去他公司那邊面談了。”唐弘業指了指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機,“剛才還主動發信息過來給我呢,問我出發了沒有,大概多久到,下午他還有別的事。”
“那還真的是有夠迫切的。”杜鵑點點頭,跟著感慨了一句。
說完之后,兩個人就陷入了一種找不到話題的沉默當中,確切的說,找不到話題的是唐弘業,杜鵑倒是并沒有想要刻意去沒話找話的念頭。
唐弘業搜腸刮肚了半天,估計也是覺得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才好,就默默的打開了收音機,聽一聽晨間的交通廣播電臺里播的路況信息之類內容。
他原本確實有一種想要跟杜鵑坦誠的一吐為快的意圖,不過經過前一天晚上杜鵑的那一番話之后,他這個念頭倒也暫時的打消了,想一想看,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的確是跟成熟一點關系都扯不上,現在就算是自己覺得已經掏心掏肺的去說一些發自肺腑的真心話,也還是難免會被杜鵑當成是一時沖動,未必會多么當真,不如索性什么都不說,慢慢去改變杜鵑對自己原本固有的看法比較實際。
二人來到韋立輝的那家“一通百通信息咨詢公司”,發現這里還真的是有夠隱秘的,倒不是韋立輝租的地方特別不好找,那棟樓還真的是一棟臨街的寫字樓,但是一棟樓看過去,簡直讓人有一種眼花繚亂的感覺,一扇緊挨著一扇的窗口上面,幾乎都懸掛著不同主題的小招牌,從機票代購,到中小學課程輔導,從美容美體,到樂器班,琳瑯滿目,就好像是萬國旗一樣。
韋立輝的那家信息咨詢公司的招牌,就可憐巴巴的夾在這種多花花綠綠的小招牌當中,體積不大,顏色也不知道是原本白色,因為陳舊所以犯了黃,還是原本是黃色,同樣因為陳舊所以褪了色,總之看起來非常的不起眼,一不小心就會被忽略掉,并且他公司的名字里面最多,在照片上的字體大小就受到了局限,離得稍微遠一點就容易看不清楚,的確也不像是一個生意興旺的模樣。
杜鵑和唐弘業按照他公司所在的樓層找了上去,這種很老的寫字樓,內部也是非常陳舊的,走廊沒有光照,黑咕隆咚的,散發著一種潮濕的氣味兒,兩個人來到韋立輝的公司門前,他的公司就只是一間非常小的辦公室而已,就連門也和同樓層的其他小公司不同,并不是那種透明的玻璃門,而是一道鐵門,門是青綠色的,上面的門鏡下方有一個紅色的小門鈴按鈕,按鈕下面貼著兩張打印紙,上面印著兩行字,一個是“一通百通信息咨詢”,另一個是“進門請按鈴”。
唐弘業按了按紅色的按鈕,門里面果然響起了門鈴聲,隨后沒過多久,隨著咔噠一聲,門鎖彈開了,唐弘業低頭看了看,貌似這道門上面安裝的是那種一般用作樓宇門的門鎖,所以不需要里面的人親自過來開門,按一下鍵子就夠了。
杜鵑在一旁看著,有些哭笑不得,覺得這個韋立輝還真是夠能折騰的,也不知道門口搞這么一個程序,到底是圖點什么。
兩個人推門進去,辦公室的面積比她們預期的還能寬敞一點,有一扇采光窗,窗子上面還掛著木質的百葉窗,在辦公室的靠外面一點是面對面放著的兩組沙發和一張茶幾,茶幾上面有一個煙灰缸,里面的煙頭兒一個擠著一個,都快要擠成煙頭兒罐頭了,最里面是一張老板桌,老板桌后面是一張靠背很高的老板椅,現在那張椅子的椅背對著他們進門的方向,從椅背上方勉強能夠露出一個人的頭頂來,木質的百葉窗遮住了至少一半的光線,讓那人影看起來帶著幾分朦朧。
這畫面…真的是越看就越讓人覺得有點像電影里面反派大佬出場時候的樣子啊?杜鵑在心里面偷偷的腹誹,雖然還沒有正式和韋立輝見面,但是現在對方給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表現欲一定是非常的強的,實際上的業務水平怎么樣不好說,形式主義的事以及擺造型倒是搞得風生水起呢。
唐弘業和杜鵑不開口,對方就不轉過來,唐弘業有些無奈,只好主動先開口打招呼:“請問你是韋立輝么?我是之前在電話里跟你預約過今早見面的人。”
還真被唐弘業給猜對了,他一開了口,話音都還沒落,那個高靠背的老板椅就緩緩的轉動起來,以讓人著急的速度,終于轉成了正面相對的姿態。
老板椅上坐著一個年齡在三十出頭的男人,長得白白凈凈,略顯消瘦,相貌就只是普普通通,不好也不算壞,身上穿著一件西服襯衫,袖口卷起來一點,如果不是在這里見到的話,估計會給人一種普通公司白領的印象,
那個人轉過來的時候,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眼神里透著一種很顯而易見的自信,不過一轉過來,看到自己的辦公室里面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人,年紀又都是二十多歲,沒有多大,表情里面頓時就多了幾分錯愕。
“你…是剛才給我聯系的唐先生?”他只猶豫了一下,就開口詢問起來。
唐弘業對他點點頭:“對,我就是跟你聯系,約見面的那個人。”
韋立輝的表情就變得更加茫然了,他遲疑了一下,站起身來,一邊從老板桌后面繞出來,一邊伸手朝一旁的沙發示意了一下:“哦,唐先生你好,我沒想到你不是自己過來的,這位女士怎么稱呼?我能不能冒昧的問一句,二位一起過來找我…你們是想要讓我幫你們查點什么呢?”
唐弘業對他笑了笑,摸出自己的證件遞過去,對他說:“不好意思啊,之前跟你聯系的時候,我忘了告訴你我的職業了,這位是我的同事,杜鵑,我們今天過來找你,是想要向你了解一個之前經你手調查過的人的一些情況。你昨天跟我說今天一上午你都有空的,對吧?你放心,我們也不會占用你太多的時間。”
韋立輝接過唐弘業的證件一看,臉色就變得有些復雜了,似乎有些后悔自己當初的草率,什么都沒有問清楚就約人過來見面,接過竟然約來了警察,但是現在對方都已經在這里了,他倒也不好再硬找出個理由來把人給推出去,畢竟這么做對他而言也不是什么明智的舉動。
等韋立輝把證件還給唐弘業的時候,整個人的情緒和狀態也就都跟著調整好了,從方才的故作深沉,變得特別熱情。
“哎喲,我這個‘李鬼’,今天遇到了‘李逵’了!”他訕訕的笑著,招呼兩個人坐下,又跑去倒了兩杯茶給他們,之后才也坐了下來,“你們要找我了解誰的情況?雖然說我是承諾過,要替客戶保守秘密的,但是我剛才注意到了,你們的證件上面寫的是刑警啊,那就是刑事案件,大事兒,在違法犯罪行為面前,沒有什么隱私是值得被保密的,你們放心,我肯定好好配合你們的工作!”
面對韋立輝的能說會道,杜鵑和唐弘業都只是笑了笑。
“咸和玉,這個人你調查過吧?我們就想了解一下他的情況。”杜鵑說。
“哦那個自己開公司的男的啊,我有印象,”韋立輝點了點頭,“他又在外面做了什么丟人現眼、傷風敗俗的事情了?”
“這個咸和玉被你調查也已經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吧?你對他印象這么深啊?”唐弘業看他回應的那么快,笑呵呵的問了一句,眼睛審視著韋立輝。
韋立輝十分篤定的點了點頭:“記得啊!我可不敢把他給忘了,我得一直記著,時刻記著,他就是我職業生涯上的一個污點,我記著他就是為了提醒自己,以后遇到要調查這種男人的單,說什么也不能接,砸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