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是說,你本人并不相信風水寶地這種事情?”杜鵑沒想到丁康順給出的說法竟然是這樣的,并且看他說這番話的模樣,倒也并不像是為了應付什么人而事先準備好的口不對心的說辭,似乎他真的就是這么看待這件事的,“那既然你不覺得那是什么給自己家帶來好運氣的風水寶地,為什么要因為這件事去和丁康強鬧呢?”
“你這小丫頭這話說的不對啊!”丁康順對杜鵑的這種說法感到有些不高興,但是還算是比較克制,只是皺著眉頭不悅的瞪了她一眼,“不管我在不在乎什么風水寶地的說法兒,那是我太爺爺的墳!當初我爺爺跟我爸爸給老爺子養老送終安葬下去的,我們家每年的清明啊春節啊什么的,從來都沒有少過該有的禮數,結果他丁康強那邊這么多年一大家子人根本不理不睬,回頭忽然聽說了什么風水寶地,找了個什么先生的胡說八道一通,就財迷心竅的帶著人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直接把我太爺爺的墳給挖了!這換成是你們,你們怎么想?你們能不生氣?我去找他們家理論,他們還倒打一耙,說什么是我先算準了想要克他們家,所以選了那么一個‘吃獨食’的地方埋我太爺爺,這不是放屁么!我太爺爺下葬的時候,我才多大?我要是有那個能耐,當初怎么不干脆找個真的很厲害的什么風水寶地,直接把他丁康順給克死算了,還省得我現在被他欺負成這樣。”
“所以后來你跟他們家的沖突矛盾,都是集中在祖墳不經允許就被遷走的這件事上,跟風水寶地沒有關系嘍?那遷墳的事情后來怎么解決的?”
“還能怎么解決!”丁康順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墳都已經被遷過去了,我太爺爺都死了多少年了你們想一想,他丁康強這墳遷的本來就缺德,我要是再鬧著非要遷回去,說一句不太好聽的話,再折騰一回我太爺爺估計就連骨頭渣兒都剩不下了,這不是個為人子孫的人應該干的事兒!反正我干不出來這種事兒,就算后來我老婆為了這個事情跟我又吵又鬧,我也干不出來,罵我窩囊罵我廢物,我也干不出來!窩囊就窩囊,反正我不能拿自己太爺爺去跟人賭這個氣!”
丁康順說到這里,嘆了一口氣,把他的手插進自己花白的圓寸頭發里面按了按,又拍了拍,晃晃腦袋:“一說這些破事兒我就腦袋嗡嗡的,本來就想反正已經這樣了,以后大家就井水不犯河水得了唄!他兒子回來到處去吹牛,還不忘擠兌擠兌我們家,我都沒說什么,我都忍了,我就想說退一步海闊天空,我就想安安分分的過我們自己家的日子,結果他兒子出了什么破事兒,這怎么就又把我們家給扯上了呢?我們家這輩子跟他丁康強家的孽緣還能不能有個頭兒了?!”
“丁正青回來之后,還特意去你們家,在你們面前炫耀過?”唐弘業問。
丁康順搖頭:“那倒是沒有,他要是敢那么干,我肯定給他打出去!我們是在鎮上遇到的,我帶我兒子去辦復讀手續,丁康強那個兒子跟一群朋友在那邊喝酒吃飯,正好就遇到了,他就在那邊陰陽怪氣的說一些擠兌我們家的話,我跟我兒子就趕緊吃了飯走了,回來之后這事兒都沒敢跟家里頭提,要不然我有別指望耳根子能清靜,我就想安安分分的過自己的日子,不想再一天到晚的跟這個賭氣跟那個賭氣的了!結果呢,你們倒好,就跑去我們家了!這下我老婆就不算完了,當場就翻臉,過后你們走了就完了,我呢?我被她足足罵了一晚上,說她嫁給我多倒霉,我作為個男人有多窩囊,自己廢物還要讓兒子被牽連,自家的風水被人家搶了也不敢吭聲,現在那邊出事了,我還得被警察找上門來,回頭在村里都抬不起頭,害她和兒子也抬不起頭來,我這也是被她鬧得受不了,就找你們要一句痛快話,能不能給我們家把那壞影響都給解決了,我是真受不了了!”
“所以說,你們家還是相信風水的那些事情的,對吧?”杜鵑從丁康順的這一番抱怨當中聽出了一點端倪,似乎方才他也并沒有完全說實話。
丁康順黝黑的臉龐頓時多了幾分不自然的紅色,他皺了皺眉頭,似乎是在搜腸刮肚的想要尋找說辭去開脫,但是很顯然這件事他并不是特別擅長,于是支吾了幾聲,還是只能苦著一張臉回答說:“不管你們信不信我,愛信不信吧,反正我是真不相信什么風水寶地什么祖宗保佑的事兒!要真有那種事兒,就丁康強他們那一支的人根本就沒有管過我太爺爺,我太爺爺能愿意保佑他們才真是見鬼了吧!但是我不信有什么用!我們家里頭,我老婆信啊!她也不是說一直都信這些事兒,歸根結底還是怪我,我沒能耐,日子過的一直就是這個德行,吃不飽餓不著,也沒錢翻蓋什么大房子,也沒有什么做生意的腦子,就會老實巴交的干活兒拿錢,丁康強遷完了墳之后,日子也就巧了,真的越過越好,我老婆就越來越相信外面傳的那種什么風水寶地什么的亂七八糟的說法了,還因為這些破事兒總跟我吵架,鬧我,我也真的是快要瘋了,跟她又說不清!唉!”
“你方才說,你帶著你兒子去鎮上辦理復讀手續?”唐弘業忽然開口問。
丁康順嘆了一口氣,點點頭:“嗯,我那兒子是個好孩子,隨我,老實,腦袋也不太聰明,光是高考都參加了兩年了,啥也沒考上,我讓他去念個學技術的學校吧,還不樂意,非要考大學,說以后想要風吹不著雨淋不著,不想再干粗活兒,我說啥也不聽,他媽也慣著他,我說這孩子考了兩年了都考不上,還復讀個啥,那就不是讀書的料,結果呢,我老婆劈頭蓋臉的把我給罵了一頓,說如果不是我窩囊廢,好好的風水寶地的祖墳被人硬給挖了,說不定現在發財的就是我了,那我兒子也可以和丁康強他兒子一樣,就算不愛念書,也可以跟自己老爹一起做做生意,賺賺大錢,吃香喝辣的,考不考大學都沒有啥影響了。真是說的我都委屈死,尋思著趕快給我兒子把復讀給辦了,讓他開學就回去繼續念書,趕緊讓這事兒過去,好不容易過了幾天舒坦日子,哎!你們又跑來了!”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一副欲哭無淚的委屈和對自己老婆敢怒不敢言的無奈。
唐弘業聽著丁康順說話,忽然看到一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男青年正氣喘吁吁的朝這邊走著,他的前進速度并不算很快,但是看起來走的好像已經很疲憊了。這個男青年看起來相貌與丁康順有八九成的想象,兩個人是什么關系不言而喻。
“那是你兒子吧?過來找你的還是找我們的?”唐弘業朝那邊示意了一下,開口問正在剎不住閘似的喋喋不休抱怨著自己老婆不理解的丁康順。
丁康順被他這么一問,扭頭一看,頓時就變了臉色,小聲咕噥道:“這個死小子,肯定又是被他媽派過來監督我的!就看我是不是真找你們算賬來的…”
說完他忽然把調門兒提高了兩度,吹胡子瞪眼的一拍大腿,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幾個人,有點虛張聲勢一樣的嚷道:“反正我我今天把話就放在這兒了,你們必須給我一個交代,要不然的話,我肯定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這邊丁康順一嚷嚷,那個氣喘吁吁的男青年好像也被嚇了一跳,趕忙腳底下的速度也加快了,沖到丁康順的面前,拉著丁康順的胳膊,氣都還沒有喘勻就趕緊勸說他:“爸…爸…你、你別沖動啊,有什么話好好說,又吵又鬧的也、也解決不了問題,好好說,好好說…”
“怎么好好說!我好說好商量的回頭你媽又覺得是我窩囊,沒能耐,沒脾氣!不行,今天我就非得好好說道說道不可!”丁康順咬牙切齒的說,腮幫子上的咬肌都鼓了起來,架勢擺得還真的挺像那么回事兒。
他的兒子有些慌了神,拉著丁康順胳膊的手又緊了緊:“爸,你可別鬧啊!我這開學還想好好回去復讀,來年考大學呢!這個節骨眼兒上你要是鬧出點什么事兒來,回頭我在外面都抬不起頭來…我媽又沒在這兒,你就跟人家好說好商量唄,你別沖動,好不好?”
丁康順兒子的這種態度很顯然是丁康順事先預料到的,于是他便順勢收了自己方才吹胡子瞪眼的架勢,對他兒子哼了一聲:“行,看我兒子的份上,我也改改我的態度,要不然的話,我非得給你媽看看,我到底窩囊不窩囊!”
“不窩囊,不窩囊。”丁康順的兒子趕忙順著丁康順說,生怕他一沖動會做出什么惹麻煩的事情似的,“你放心吧,我回去什么也不跟我媽說。”
丁康順剛剛緩和了一點的臉色因為兒子的這一句話又漲紅起來。
很顯然,他的兒子還是對自己父親平日里的性格很了解的,包括他虛張聲勢的那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