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索伊和他平時舉止極不相稱地揉了揉眼睛,甚至忘記了他現在所看到的并非現實,真正需要的也不是雙眼,而是他那能看到未來的能力!
他在揉過眼睛之后才反應過來,站在“遠處”的那個伽藍亞倫,真的繼承了他們索伊家族的血脈!這讓預知未來就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的索伊大預言師一時之間思緒有些混亂。
他揉了揉眉心,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也不是看錯了,但怎么可能呢?
伽藍亞倫明明姓亞倫,好吧,他確實是家族有天賦孩子的血脈沒錯,但他明明生活在聯邦,沒有家族的族長引導,他連“入門”都不可能才對!而自己過去看到的未來里,家族里也根本沒有這樣一個覺醒血脈的人存在。
而且別說是索伊家族,“曾經的未來”里就連亞倫家族都與他無關,反倒是那已經被打亂更改的…
索伊終于發覺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在剛才宴會場上看到的,給亞倫家族帶來“毀滅”和“重生”的正是伽藍亞倫這孩子,既然他突破了那道原本固有的界限,擁有了嶄新未來,那影響到索伊好像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可不科學啊。家族從來都沒有過,離開家族能自行覺醒血脈的例子,那需要太多的契機和運氣,幾率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就在索伊大預言師正在糾結未來對錯這種深奧的問題時,伽藍卻已經努力讓自己的情緒恢復平靜。
此時,他身體周圍繚繞的月白色帶著七彩光點的力量讓他原本已經無法承受的壓力消減了許多,它們就像是一層防護罩一樣將他包裹,讓他的頭腦變得清明,讓他的身體變得輕盈,不再那么痛苦。
而看到這股精神力,伽藍就已經知道是林麟在幫助著他,也許是此時的狀態特殊,也許是林麟用了權利,這還是伽藍第一次這么清晰地感覺到林麟力量的特別。
它們就像是冬日正午的陽光,溫暖的灑在身上,讓他身處冰天雪地之中,還能感覺到那無法忽視的溫暖和支撐著他的力量。但這股力量之中也隱隱透露著不安,就好像催促著他快恢復一樣,輕輕拍打,像波浪一樣微微起伏,一會兒像是在抓他的手,一會兒像是在抓他的頭發,又一會兒去拽他的衣角。
就像…一只有點兒著急的小動物,想叼著他,要他快走快回家。
伽藍忍不住想笑,又覺得心里暖暖地,他安撫地虛碰了一下那精神力,就像能碰觸到它一樣,輕聲說:“別急,我還有事要做,林麟會幫我對么?”
那著急的精神力頓了頓,過了幾秒后才好像聽懂了一樣動了動。然后好像又怕他不理解自己這是什么意思,從他衣袖的前方突出了一縷,然后像點頭一樣,用力地扭了扭,結果好像用力過猛,一不小心把自己打成了一個節…
“噗…”哪怕根本不是該笑的時候,伽藍卻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而隨著情緒的放松,精神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緊張,他竟覺得壓力驟然減輕了不少。
伽藍敏銳地發現了這些許的變化,不再遲疑,輕輕伸手虛握那個不小心把自己打結現在已經拆不來了的精神力小白球,飛快地向自己感知到的方向跑去。
跑了幾步,他隱隱覺得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可回頭看去卻什么都沒有,沒時間多想,伽藍再次奔跑起來。
伽藍不知道的是,此時索伊大預言師驚訝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在他“穿過”索伊的身體時,這位一向淡定,喜歡把別人當玩具,又愛開玩笑的大預言師整個人都風中凌亂了!
在他看來,伽藍亞倫絕對是個怪胎!好吧,委婉點兒說,就是個他從未見過的天才!
伽藍亞倫擁有索伊血脈沒錯,但他既沒有生活在索伊家族,也沒有身處帝星這個最能增強他們實力的地方,更沒有族長或者他引導,完完全全就是自學成才!!!
再看他那自然的樣子,那一點兒都不奇怪的模樣,顯然知道這里是哪里的態度,他百分之百確定,這小子絕對擁有數次“看到”未來的經歷!甚至有可能是數十次!
即便是這樣,他擁有不可思議的天賦,自學成才,又沒有迷失在窺探未來的世界中狂躁崩潰,沒有抵觸,也沒有過度依賴,擁有最佳的心態!又積累的足夠能力和經驗,可如果想要開啟血脈傳承還不夠,他還要有足夠的刺激以及逆天的運氣!
而那虛無的運氣有時候需要幾十年,幾百年一個家族才可能有那么一個!就連他自己,這個索伊家族公認的天才,最年輕的擁有了家族傳承的索伊,在伽藍這個年紀的時候還連傳承的邊兒都沒摸著!
還在每天摸著薩多小姐們的手給他們看手相!
索伊僵硬了一會兒,才把同年齡的自己和伽藍對比拋到了腦后,追向伽藍離開的方向。
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他都已經跑遠了。
“真是讓人擔心的孩子。”他一邊抱怨著,一邊羨慕嫉妒恨地追著碎碎念:“就算知道那邊的路是對的,也不能橫沖直撞!會摔跟頭,會被不小心就弄殘弄死的好不好!”
作為唯一能引導他正確血脈覺醒的長輩,他又不能視而不見,只能追過去。
不過索伊也沒怎么盡力,在他看來,伽藍這小子就算再有天賦,沒有被長輩告誡就自行進入到這個階段的他也不可能知道這里的“坑”,就像剛才,他就明顯遇到了第一階段的考驗,僅僅是測試實力是否足夠。
這還是傳承中最初始也最簡單的考驗,接下來的莫名其妙的各種阻礙還有很多,而且會越來越難。
想當初他根本就是九死一生,用盡了從小到大學會的預言本領,這才在家族前任家主的幫助下險險地到達了“目的地”。
所以他打定了主意,只要伽藍這小子一被阻撓,他就可以輕松地追到,然后看他吃一會兒虧,再給他解圍。
然后像從前他的長輩教育他一樣,告訴他預言未來是多么充滿危險和荊棘的事情,必須要足夠的謹慎才能保護自己不受傷害,才能家族不被自己所累,才能讓自己活得好好的。
索伊想得很好,可結果卻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第二道關卡,是已經變成一條唯一通道的道路,分成兩條,分叉路口的一側是死路,另一側是生路,這一關考驗的是,血脈傳承者是否有能力“預知”正確的道路。
索伊覺得伽藍至少會停頓一下,花費點兒時間再選。然而事實是,那小子只在原地停頓了不到一秒鐘,就沖向了一側的路,反倒讓他這個大預言師連出口的機會都沒有!
“這小子!”竟然選對了!他真的有預言過么?還是隨便選的?如果有預言可能這么快么?他可是練了足足一百年才能達到這個速度!
索伊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卻只能跟著伽藍向前奔,一邊在心里腹誹伽藍是個讓人擔心的不靠譜臭小子。
他的腹誹還沒結束,“第三關”到了,道路消失,周遭的一切都變成了另一個場景。
帶著腐朽味道的古舊宅院,一個大卻充滿了孤寂味道的房間,伽藍的身形已經變成了孩童,他從床上坐起,看了看四周。
索伊皺了皺眉,有點兒驚訝,也有些擔憂。
驚訝的是,伽藍血脈傳承的第三關,就要面對記憶深處最無法釋懷的記憶。而這種場景必然和痛苦,愧疚,悔恨分不開。
而這一關要測試的是,伽藍能否從這個環境中掙脫出來,看到嶄新的未來,而不被“過去”所束縛。
索伊正這么想著,就聽到了不那么客氣的敲門聲,幾聲之后,一個表情冷漠嚴肅的女仆走了進來,拉扯著幼小的伽藍去換衣服,收拾行李。
看到伽藍順從地做了對方要求的一切,索伊皺了皺眉。
想要掙脫過去,必須首先要意識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虛假的才行,還要采取有效的行動,在他看來,伽藍做的顯然不合格!
他苦著臉,思索自己現在是不是要出手幫忙,還是等伽藍摔個跟頭再說。想了想,覺得這一關應該是可以反復重來的,雖然次數多了更不容易成功,但是摔跟頭有益后輩成長嘛。
這么告訴自己之后,索伊開啟看戲模式,他輕松地跟在伽藍和女仆身后,看著他們走入一個房間。血泊中的男人,抱著男人的女人,瘋狂絕望的場景出現在眼前。
即便女人的臉上已經帶上了不符合她年齡的歲月痕跡,索伊卻還是認出了那名離開家族的女孩和跟著烏列亞倫來到帝國,被他預言過未來的青年。
索伊在內心感嘆了一下,有些同情地看向伽藍,這樣的記憶,這樣的刺激,恐怕這次考驗就算有自己加入還是很難通過了。
索伊的傳承很苛刻,伽藍想要下一次得到這樣的機會,也不知道還要過多少年,他覺得作為合格的長輩自己還是要盡力幫忙比較好,比如在下一個周目開始的時候就把他喚醒?
他正在心里感嘆這考驗比他當初的還難,卻見伽藍動了,不,應該說,他的行為突然變得異常了!!
什么情況?
男孩帶上了母親要他帶上的吊墜,卻突然掙脫了女仆的拉扯,幾步走回到他那面露瘋狂絕望的母親面前,上前,踮起腳,有些艱難地抱住了她的脖子,溫柔地親吻了一下她的臉頰。
“母親,我愛你。”
幾秒后他松開手,靠近躺在血泊中的父親,趴伏下去,看著他和自己同樣湛藍的雙眼中映出自己的影像,然后向擁抱他的母親一樣,擁抱了一下自己的父親,同樣親吻了一下他的臉頰。
“父親,我也愛你。”
做完這一切,他沒有在意自己被血液染濕的衣服,像是走向未來的勇士一般向門口走去,直到走出那扇大門,那扇門逐漸關閉,他才轉過身,對著那對再也不可能真正看到他的父母輕聲說:
“再見。”
索伊下意識地跟在伽藍那小小的身影后,滿臉的不可置信!瞪著眼睛看著他走向通道盡頭的大門,看著他堅定的邁出腳步再也沒有回頭,任憑身后的場景崩塌成破碎鏡子般的碎片,散落,消失。
此時的索伊已經不知道應該擺出什么臉了…想當初他為了擺脫小時候的夢魘(s級的父親揍自己,自己怎么都逃不掉。)簡直把當時的測試場景當做戰場來應對!
家里的桌子椅子機器人,房間,狗屋,屋頂煙囪,都成了他逃脫的道具!七七八八的預言了超過百次,都是失敗告終,最后被揍了幾十次才從自己父親的魔爪中勉強逃脫,通過了這一關。
說起來簡直是血淚史,伽藍這小子竟然也這么輕松就過了!
索伊大人覺得自己的人生都灰暗了,別人說他是天才果然都是騙人的,他要提前退休,把這個頭銜丟給伽藍這小子!
就在索伊懷疑人生的時候,伽藍也并不平靜,他的內心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毫無波瀾。
他在星網上已經經歷過那無數次的無盡回廊(第372377,1016,1017章),那是他記憶深處最無法釋懷的夢魘。
上一次,他因為林麟獲得自由,而這一次,當他知道過去的一切真相之后,還是有林麟的陪伴讓他再一次經歷了相同的場景。
說不痛苦是不可能的,只是在時間和經歷的沉淀之后,伽藍對過去更加釋然。
過去的已經過去,父母已經離去,但他們曾經為他付出的卻從未抹殺,而他能為他們付出做的,僅僅是…活得更好。
伽藍知道,即便未來有考驗,他也不會再看到之前的記憶回廊,他將與留在過去的父母永別。眼睛微熱,而那月白色的精神力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情緒波動,就像小動物伸出爪子一樣,伸出一縷輕拍他的手臂。
伽藍的眼眶更熱了,他微仰起頭,手指輕輕地碰觸那精神力,向前邁進的腳步卻沒有停,依舊沉穩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