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正有些心灰意冷呢,便聽鄭媽媽自言自語般的呢喃道:“可是,小姐的膳食都是大廚房做了送來的,大廚房規矩一向嚴謹,幾個管事媽媽做事也都精心,怎么可能會在小姐的膳食里頭混進巴豆呢?”
鄭媽媽的話剛說完,徐氏便想起來了。
是了,因著年節的緣故,這幾日府里都是從大廚房傳膳的,可以說,除了松鶴堂的小廚房這些日子還在做正經膳食外,其他院子的小廚房頂多不過就是燒燒水,做個點心煲個湯了,無一例外。
若是這樣,安笙的膳食中混進了巴豆,那除了大廚房,就是晚膳前夕給安笙送了一盅雞湯的顧凝薇最有嫌疑了。
當然徐氏自己是知道的,顧凝薇可不僅僅是有嫌疑這么簡單,而是根本就是那個害了安笙的兇手。
但這種話,必然是不能在這里說的。
看安笙如今的情況,明日怕是難以去東宮赴宴了,那顧凝薇那邊,就更不能再出岔子了。
她想借著安笙跟太子妃殿下的關系,讓顧家攀附上太子,這條路并不容易,所以,她斷不能再放棄另一條路。
畢竟,這兩條路相比較起來,還是顧凝薇那里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所以,唯有讓安笙委屈些了。
她這么做也是沒辦法,這人啊,總要學會審時度勢,才能有很多往上爬的機會。
為了顧家的榮耀,總要有人犧牲一些,安笙身為顧家子孫,為了顧家做些犧牲,自然是應該義不容辭的。
想到這里,徐氏內心更加堅定了些,對張大夫道:“張大夫,請先給出個方子吧,治病要緊,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說不遲。”
徐氏這話說的不甚明晰,但張大夫卻聽得心里一抖,忽然明白過來了。
在貴人家里做事,最要緊的就是不多話不多看不多聽,他在顧家做府醫也有些年頭了,見多了這大宅院里頭的不清不楚,不干不凈,早就暗暗告誡過自己,不能多話,方才也是一時沒想到這許多,才說了那些話,如今看來,是說多了。
“老夫人說的極是,張某這邊先開方子。”說罷,張大夫便朝徐氏拱了拱手,準備去外面寫方子了。
鄭媽媽見狀,只好先讓紫竹和雪蟬趕緊跟出去,伺候張大夫寫藥方。
徐氏也忙對徐嬤嬤使了個眼色,示意徐嬤嬤跟著出去,看著張大夫。
雖然早就知道老夫人會是這個反應,但此時此刻,鄭媽媽仍舊不免覺得有些心寒。
她實在不明白,小姐到底有什么對不起老夫人的地方,小姐不也是顧家的孩子么,喚老夫人一聲祖母,竟是半點兒情分都沒喚出來么?
可這些話,鄭媽媽也沒處說去。
不說徐氏不會聽,安笙也不會讓她說。
她們其實都明白,徐氏這么做,不過是因為安笙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比不過那些榮華富貴罷了。
當然安笙也不屑同那些東西相比較,徐氏沒拿她當自家孩子疼寵,她也不見得拿徐氏當至親家人來待,既如此,倒也不必互相埋怨了。
因為聽懂了徐氏的意思,張大夫開完方子就走了,再沒有多留。
徐氏聽說張大夫走了,又見徐嬤嬤朝自己暗暗點頭,便知道張大夫是領會自己的意思了,便放心了。
這時候,徐氏才走到床邊,示意青葙打開床帳。
青葙不敢抗命,自是照做,等床帳打開后,徐氏便看到,安笙慘白的小臉半埋在枕頭里,額上豆大的汗珠將垂下來的額發都浸濕了。
真是一副可憐至極的模樣。
可饒是這樣,安笙見到徐氏,卻還掙扎著要給徐氏行禮。
徐氏再苛刻,這會兒也是說不出別的來了,忙叫人按住安笙,問了幾句,又溫聲安撫了幾句之后,才轉身對鄭媽媽和青葙道:“二小姐既病了,你們定要好生照看才是,大夫開的方子好好吃,熬藥時候都仔細些,至于其他的,沒影兒的話我就不想聽到了,明白了嗎?”
沒影兒的話?
什么叫沒影兒的話?
是指張大夫所說的,安笙可能是誤食了巴豆才會生病的話嗎?
鄭媽媽等聽了這話心里都是暗暗火大,可面上卻不能表露出來,只能垂首應是。
徐氏又交代了兩句,便帶著人走了,倒是沒再問明日赴宴的事情,也沒提那張請帖該如何安排的話。
鄭媽媽出去送了徐氏一行,片刻后方重新回到安笙的臥房,一回去,就聽安笙對青葙幾個丫頭道:“快點兒快點兒,快將這些湯婆子拿出去,可熱死了。”
說著,就掀開被子,叫青葙她們來拿那一被窩的湯婆子。
原來,為了做出疼的汗流不止的模樣,安笙只好叫青葙她們灌了許多湯婆子提前放進被子里,在徐氏她們沒來之前,她還蓋著好幾床被子,就是為了捂汗,等鄭媽媽叫人去請大夫的時候,再將身上蓋的幾層被子拿下去,湯婆子則還留著,省得好不容易捂出來的汗一下子都消了。
結果,等徐氏方才來看的時候,就正好看到安笙滿頭大汗的模樣,當即就信了安笙癥狀十分嚴重,再沒有提別的話。
鄭媽媽見安笙將被子都掀開來了,幾個丫頭還憋著笑,也覺得這副情景有些好笑,但他到底年長,總不能同幾個小丫頭笑鬧,只得道:“紫竹雪蟬去拿湯婆子,青葙快些打盆熱水來,給小姐擦擦身,這一身的汗,著了風就壞了,可別真鬧病了。”
幾個丫頭聽到鄭媽媽的吩咐,這才止住了笑容,各自忙去了。
等幾個丫頭都出去了,鄭媽媽走到床邊,對安笙道:“小姐,您看老夫人方才那個意思,可是埋怨您了?”
不管傷心也好,失望也罷,但鄭媽媽仍舊有些擔心,安笙如今畢竟在侯府住著,倘或徐氏故意找安笙的不自在,那安笙總歸是要受些罪的。
鄭媽媽擔心的這些,安笙其實也早就想過了。
徐氏肯定是會埋怨她的,但要說因為這事就叫她不自在,應該還不至于,或者說,至少現在是不至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