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鶴堂外頭發生的事,很快便傳入了徐氏的耳朵里。
彼時徐氏正歪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聽了這些事情也沒什么反應,盼夏便也不敢再說,只安靜地垂首站著。
片刻后,才聽徐氏道:“由她們去吧。”
聲音淡淡的,喜怒不顯。
盼夏覺得自己越發有些琢磨不透徐氏的心思了,只得拿眼去瞧徐嬤嬤,就見徐嬤嬤朝她搖了搖頭,盼夏咬咬唇,這才福身退了下去。
盼夏走后,徐嬤嬤便拿起美人錘,站在徐氏身后替徐氏敲打肩膀,一邊敲一邊勸說:“老夫人別掛心了,大小姐也沉寂了有段日子了,雖說姑娘家家的,不好時常出門,可總悶在房里也不是那么回事啊,大小姐過了年頭便十五了,也該看看親事了,這事還需您來掌眼,二小姐的親事怕是拖不得太久,哪有讓妹妹嫁到姐姐前頭去的呢,何況大小姐又是嫡長”
徐氏聽了徐嬤嬤的話,微微嘆了口氣,面色似有幾分疲憊,“你說的我又何嘗不知,只是這這丫頭的親事,原先我還是不擔心的,可如今”
如今怎么著,徐氏沒有明說,但徐嬤嬤其實也明白。
今時不同往日,顧凝薇的名聲受損,再不是那個人人提起來便豎起拇指夸贊的永寧侯府大小姐了,原先不急著這位大小姐的婚事,概因徐氏有自己的打算,沒成想,后頭出了那樣的事情,倒是將徐氏的打算都給打亂了。
起先安笙定親的時候,一來是因為太后賜婚,推拒不得,二來也是人人覺得,安笙還不知能不能活的長久,可如今看著,親事定了這么久,安笙卻還好好的活著,雖也小毛病不斷,但卻絲毫沒有要被克死的跡象,徐氏這才有些著急了。
徐嬤嬤有句話說得對,自來沒有妹妹嫁到姐姐前頭去的道理。
所以,顧凝薇的婚事,當真拖不得了。
徐氏現在唯一煩心的,是方氏那邊。
方氏對顧凝薇這個閨女多嬌寵,徐氏不是不知道,若是徐氏一言定下顧凝薇的親事,難保方氏不會鬧脾氣。
當然,就算方氏鬧,徐氏自然也是不怕她的,可總擔心這件事傳出去,叫外人看了笑話,落了侯府的面子。
在徐氏心中,再沒有什么能重要得過侯府的面子了。
顧麟兄弟二人都在朝為官,徐氏雖未深宅婦人,但在京中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也懂得為官者,官聲的重要性,所以自然不想因為家里的事情,影響到顧麟兄弟二人的官聲,進而影響前程。
這才是最最重要的。
永寧侯府興旺與否,最主要還是要取決于顧麟兄弟二人。
“這事再想想吧,如今天也冷了,你幫我注意一些,拘著她們點兒,叫她們少出些門,想來她們也鬧不出什么事情來,等再過陣子,便開始忙著過年的事兒,到時候,她們也就忙的沒工夫興風作浪了。”
徐氏既這樣說了,徐嬤嬤自然不會再勸,聞言便恭聲應了聲是,不再多言。
轉眼,便到了三日后。
這一日,安笙早起到徐氏那里請過早安后,便與徐氏說了,準備出門去文國公府赴宴的事。
謝婉容這次舉宴,請的都是京都里有頭有臉人家的小姐們,安笙能去參加這等宴會,徐氏自然樂意,便笑著應了,又叫盼夏開了自己的私庫,貼補了安笙些銀子,便放她出門了。
想當然耳,徐氏這一舉動,又為安笙招來了不少嫉妒的目光。
誰知這還不算完。
原來不光徐氏重視這次宴會,就連方氏也十分重視,幾日前便與徐氏請示,撥了府里最好的馬車,叫安笙坐著去赴宴。
徐氏本就怕安笙在一眾千金小姐面前丟了永寧侯府的體面,聞言自是答應。
府里人人都道安笙運道好,不僅找了個好婆家,還得徐氏和方氏的看重,唯有安笙自己知道,這些人私下都打的什么主意。
不過,她們有小心思,她亦有自己的安排,所以便權作不知。
倒是不知情的人暗地里酸話說了不少,不過也無非是羨慕嫉妒而已。
顧凝薇從知道謝婉容給安笙遞了帖子后,便恨得不行。
不過那時候畢竟沒親眼瞧見過,眼下一見安笙這么大陣仗,立即便氣紅了眼。
按說,這個帖子原本應該是她的,她才是永寧侯府正經的嫡小姐,安笙一個庶出女,連個可以撐腰的外家都沒有,生母還是那樣不檢點的人,卻生生壓在了她的頭上,怎能不叫她氣悶?
安笙憑的什么?還不是找了個好婆家的緣故!
原本,原本她也有個極好的親事的,都怪那謝婉容半路殺出來,搶了她的親事!
一想到謝婉容,顧凝薇心里的不甘與氣悶便更加濃重。
方氏見兒女面色有異,大概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明著勸她,便只能暗暗拍了拍女兒的手,又給女兒使了眼色,叫她稍安勿躁。
顧凝薇原本是想要發作的,但是被方氏這么提了個醒兒,便想到此處是徐氏的地方,不免又想到徐氏往日對她的那些責罰,一時間倒是害怕起來,氣也去了大半,反而消停了。
宋氏眼見顧凝薇忽然猶如失了水的癟茄子,蔫兒了下來,不由暗道可惜。
原本還想著能有場好戲可看,如今看來是看不成了。
沈氏倒是跟沒看見這堂屋里的機鋒似的,垂著眼簾靜靜地喝茶,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顧安雅站在顧凝薇身后,安靜的幾乎沒多少存在感,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藏在袖中的手指,此刻捏成了怎樣一個扭曲的弧度。
安笙去文國公府赴宴,也不知,是否會見到文韜呢 徐氏坐在上首,將眾人反應盡收眼底,心內不由輕哼一聲,卻也未曾多說,只朝身后抬了下手,盼夏見狀,忙將茶盞放入徐氏手中,然后,又退了回去。
徐氏接過茶盞,輕輕掀開杯蓋,吹散了上頭的浮沫,慢慢啜了一口,復又蓋上杯蓋,任由杯中的碧色自行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