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過半,陸家洗塵宴如期舉行。
除了無特殊情況不出屋子的陸銘,其余人都到了。
鄭氏臉色算不上好看,但也算不上多難看。
一家人坐在一起,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會挑她的不是。
孤兒寡母的,誰能說什么?
一個時辰后,洗塵宴方散,魏氏知道陸錚勞累,忙叫他回去歇著了,還下令底下人無要緊事不許前去打擾。
此令倒是正隨了陸錚的心。
鄭氏臉色更加難看,臨行前給魏氏行的禮都有些敷衍,顯然是對魏氏帶了不滿的。
至于為何不滿,憑什么不滿,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當然,其他人也未必就不知道,只不過,誰都當做無知罷了。
酉時三刻,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兩頂青帷小轎,從弘濟寺后山出發,晃晃悠悠地下了山。
戌時半,轎子到了永寧侯府一處偏門,隨行一名黑衣男子上前輕輕叩響門扉,片刻后,門吱呀一聲,被人從里面打開。
然后,走出來一名上了些年紀的婦人。
仔細一看,正是徐氏身邊的徐嬤嬤。
男子亮出一塊小小的令牌,徐嬤嬤忙躬身行禮。
男子回身,朝身后的“轎夫”打了個手勢,“轎夫”放下轎子,將里面的人請了出來。
安笙跟青葙,一前一后,從轎子里面走下來,隨徐嬤嬤一道進了偏門。
送她們二人下山來的人,也隨即離開。
徐嬤嬤關好偏門,上了鎖,帶著安笙和青葙回了玉笙居。
一路上靜悄悄的,不見人影。
越靠近玉笙居,這種情況就越甚。
看來,徐氏的“命令”,被貫徹的很徹底。
當真是沒有一個人,敢來玉笙居打攪二小姐養病。
玉笙居的院子里就更加安靜了,現如今在院中伺候的,都是安笙自己的人。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鄭媽媽還是給其他人用了藥,只自己守著門,等待安笙和青葙回來。
等見到了安笙和青葙,鄭媽媽也沒出聲,強忍著眼淚,默默將人迎進了屋里。
徐嬤嬤并沒有進去,看著安笙進到屋中之后,她便悄悄離開了。
玉笙居正房。
屋內點著一盞燭火,光線不算亮,但是也足夠鄭媽媽看清眼前人的摸樣了。
“小姐,青葙,你們受苦了。”鄭媽媽忍淚說道。
安笙聞言,輕輕笑了,繼而安撫道:“我們倒是沒什么,媽媽才是受苦了呢,在家里盡為我們擔心了。”
“奴婢不苦,不苦,”鄭媽媽聞言,忙連連搖頭,“只要小姐跟青葙好好的,奴婢就不苦,奴婢在廚房留了手搟面,小姐,青葙,你們餓不餓,奴婢去將面煮了吧,等吃了面,再好好地洗個澡,將這一身的晦氣都洗去才好。”
“先別忙了,媽媽,我跟青葙在山上吃過晚膳了,不餓,洗澡也待會兒再說,我們......”安笙這話還沒說完,門口便傳來了幾聲敲擊聲。
鄭媽媽渾身一震,神情一凜,立即伸手護住安笙,低聲道,“小姐,您快去床上,這里奴婢來應付。”
鄭媽媽一副如臨大敵的摸樣,門口的敲擊聲又響了一下,那聲音很輕,不像是來找麻煩的,倒像是某種暗號。
可不是就是暗號么,能這么敲門的,除了陸大將軍,安笙不作他想。
畢竟,在淮安的時候,陸大將軍就曾經這么敲過她的房門。
安笙一邊示意青葙去開門,一邊拍了拍鄭媽媽的胳膊,安撫道:“媽媽別擔心,不是府里的人,是有人特地來找我的,我們約好了。”
最后一句,純屬扯淡。
什么約好的,明明是陸大將軍自作主張,一封信寫的,跟下達軍令似的。
不過,此情此景之下,安笙也只好先替陸大將軍遮掩了。
否則的話,鄭媽媽一定以為,來的是找她麻煩的呢。
青葙是知道陸錚夜里要過來的,對于陸錚這個敲門的習慣,她也見識過一次,因而,接到安笙的目光示意后,就忍著笑,過去開門了。
鄭媽媽還在想,是誰跟她家小姐約定,這個時候上門來的,陸錚就已經隨著青葙進來了。
鄭媽媽:“......”她沒眼花吧?
安笙頂著鄭媽媽猶疑的目光,硬著頭皮介紹說:“媽媽,這是陸將軍。”
鄭媽媽回頭看安笙:“......”小姐,奴婢知道這是陸大將軍,只是,陸大將軍怎么這時候上門來?難道是有什么要緊事,非得說么?
陸錚一臉嚴肅地朝鄭媽媽點了下頭,對鄭媽媽如臨大敵的表情,權當沒看見。
鄭媽媽瞬間以為,陸錚是來跟安笙商量緊急軍情的。
這是她的錯覺吧......
陸錚當然不是來找安笙商量緊急軍情的,事實上,他連自己到底要來說什么,也不知道。
反正就想來看看,好像看一眼,心里就踏實了似的。
安笙沖青葙使了個眼色,青葙瞬間意會,拉著鄭媽媽的胳膊,說:“媽媽,我們去泡壺茶吧。”
甭管陸錚到底來干什么的,可總不能連口茶都不給人家喝吧。
再說這可是未來姑爺,哪有連杯茶都不讓喝的道理。
鄭媽媽被青葙拉走了,走了幾步,紛亂的思緒終于漸漸理清了一些。
回頭看了一眼,正見到安笙朝陸錚笑呢。
鄭媽媽暗暗嘆息一聲,搖搖頭,無聲地笑了。
年輕人啊!
不過,誰還沒年輕過呢?
鄭媽媽和青葙走了,屋里陷入了短暫了寧靜,安笙覺得氣氛有點兒奇怪,便朝陸錚又笑了笑。
剛一笑起來,便被人抱住了。
“我們都回來了。”陸錚嘆息一樣的呢喃聲,自頭頂傳來。
安笙放下了準備推人的手臂,默許了陸大將軍不規矩的動作。
是啊,他們終于回來了,回家了,這一刻,心才徹底安定了下來。
片刻后,陸錚放開了安笙,目光卻毫不游移,定定地盯在安笙的臉上。
良久,才道:“你瘦了,要好好補補。”
安笙當時并沒有將陸錚這句話太過放在心上,她一直都不豐腴,這跟小時候的成長經歷有關,不是想胖就胖的起來的。
她對自己的身子有數,不過,卻忽略了,陸錚是否“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