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眼眸微微一垂,目光似不經意掃過襲香的袖子,那目光似已有所指,看得襲香手頓時一抖,身子不由躬得更低。
宋氏這才輕笑了一聲,復又抬起雙眸,對方氏道:“那我便先去忙了,大嫂。”
宋氏那聲“大嫂”咬的格外重,聽在方氏耳中,總覺得有些刺耳。
可方氏什么也不能說,咬牙點頭強笑,只想讓將宋氏趕緊走。
宋氏提裙走了兩步,方氏等人見她要走,都暗暗松了口氣。
哪成想,宋氏才走了兩步,卻又停了下來。
一見她這個動作,方氏臉色不由一凝,心又提了起來。
宋氏這是,又要做什么?
怕是沒好事!
這樣的念頭才剛閃過方氏腦海,便見宋氏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對她說:“對了,光顧著跟大嫂閑說話了,倒忘了正事,大嫂,不是我說不敬你,可你身邊這人的規矩,著實短了些,今日她只是不敬我,還好說,可來日若是不敬老夫人,不敬來客呢?這奴才不懂規矩,就是要好好地教,只有大嫂費心教了,她們日后才不至于闖出更大的禍去,大嫂,你說我說的對吧?”
宋氏口中這不懂規矩的奴才指的是誰,大家都心知肚明。
方氏自然也不可能不明白。
宋氏方才都指著方媽媽的鼻子,說方媽媽對她不敬了,方氏要是再不明白宋氏這說的是誰,那也太蠢了些。
方氏自然是不蠢的。
她不僅不蠢,相反,還很有心機。
宋氏臨走了還來這么一出,為的什么,方氏不可能不明白。
視線越過宋氏,與站在宋氏身旁的方媽媽對上,方氏便見,方媽媽一臉沉痛地對她點了下頭。
方氏意會,明白方媽媽這是跟自己說,不必顧忌她 方媽媽一片忠心赤膽,方氏心里頗為感動,相對的,也更加恨宋氏的不依不饒。
宋氏看見方氏主仆打的眉眼官司,便在心里冷冷地哼了一聲。
方氏現在知道心疼方媽媽這個賤奴了,她們主仆那樣算計她閨女的時候,可曾想過會有這樣一天!
真是風水輪流轉啊,她早發過誓,必不會叫這對主仆好過!
宋氏冷眼看著方氏。
方氏明白宋氏意欲何為,形勢逼人,她如今處在下風,也不敢不遂宋氏的意。
因而,只好道:“三弟妹所言,甚是,方媽媽規矩是短了些,竟敢不敬三弟妹,這樣的奴才,如何不罰?不過,念在她跟了我這么多年,還算是有那么幾分臉面的份上,三弟妹看,這一回,先小懲大誡,打幾板子,再罰一月月銀,如何?”
方氏沒有問,自己這樣處置,宋氏可滿意?
因為她明白,若是自己這樣問了,宋氏反倒更有話說。
與其讓宋氏再借機奚落于她,倒不如自己直接下令處置方媽媽了。
況且自己都那樣說了,想來宋氏也不好太過不依不饒。
怎么說,她還叫自己一聲大嫂,自不好太下自己的面子的。
方氏能想得到這些,宋氏自然也能想得到。
今日這事,看似是她拿住了方媽媽的錯處,但細究起來,她亦非沒有錯。
只不過,方氏現在被她揪住了小辮子,所以不敢拿自己硬闖她房間的事說嘴。
所謂見好就收,既知道不能一下子處理了方媽媽,宋氏也就適時收手了。
“大嫂這樣處置,甚為妥當。”宋氏點點頭,一副非常滿意的模樣。
“那三弟妹,可要在我這兒監刑?”方氏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監刑就不必了,”宋氏哼笑一聲,“我前頭還有一堆事要忙呢,我就不打擾大嫂教訓自己的奴才了。”
方氏要打方媽媽,宋氏便說她是教訓自己的奴才,這樣一來,好像這些事情,跟她就沒什么關系似的。
這是擺明了要甩鍋,將硬闖方氏房間的事情徹底揭過。
方氏明知宋氏這是借機推責,但是卻沒有辦法不接著。
這一著對上,是她輸了,技不如人,她認!
終于將宋氏送走了,方氏靠進椅背里,狠狠地啐了一聲。
片刻后,她咬牙切齒地呢喃道:“宋惜文,你給我等著!”
宋氏雖然走了,可方氏答應宋氏的事情,卻不能不做。
方媽媽被打,能一點兒動靜沒有?
宋氏都不用特地派人來瞧,也能知道方氏到底打沒打方媽媽。
所以,方媽媽這頓打,注定是免不了了。
“媽媽,是我累了你了。”方氏語氣沉沉,看向方媽媽的目光,含著歉然。
她是真的打從心眼里,覺得對不住方媽媽。
方媽媽自她出嫁就陪著她了,三十多年的感情,主仆情誼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方媽媽聽了方氏的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含淚道:“夫人心里有奴婢,奴婢就不苦,夫人萬別說這樣的話了,奴婢能為您挨打,是奴婢的福氣!”
“媽媽”方氏也叫方媽媽這番忠心之言說紅了眼眶。
“夫人”方媽媽眸光閃動,表情神態堪稱大義凜然。
片刻后,方氏拿起帕子壓了下眼角,然后對荷蕓道:“你去叫她們準備一下,記著囑咐她們,待會兒下手的時候,手上有個輕重,意思意思就行了,若將方媽媽打壞了,仔細我揭了她們的皮!”
“是,夫人。”荷蕓頷首應下,然后將手中的碎瓷,先攏進自己的帕子里頭,轉身出去,照著方氏的吩咐,叫婆子們準備“行刑”事宜去了。
荷蕓走后,襲香也回來了,方氏也不想再問宋氏是否又說了什么,只叫襲香帶人將內堂打掃干凈。
其實就算她問了,也問不出什么。
宋氏怎么會再跟襲香說什么,便是要說,也是吩咐自己手下的人,難不成還會再跟襲香說自己接下來的計劃不成?
待內堂收拾的差不多了,荷蕓進來報說,外面準備好了,方氏嘆了一聲,擺擺手,讓她扶方媽媽出去。
荷蕓福身應聲,扶著方媽媽又出去了。
荷蕓跟方媽媽走后,內堂里陡然靜了下來,方氏這才開始分出些心神,來想宋氏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房里發火摔東西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