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臉上透出幾分尷尬,輕咳一聲,對老大夫說:“時下以瘦為美,家里丫頭年歲尚輕,正是追求這些的時候,大抵,大抵是為了讓體態纖瘦,故才少吃了膳食,叫大夫看了笑話,盼夏,快拿上診金,替我好好送一送大夫。”
徐氏說到最后,幾乎將自己也說服了,所以越說越自然。
老大夫時常游走在貴籍之家,很有幾分眼色,聽見徐氏這樣說,也就沒有再多說什么。
畢竟是人家的家事,怎么說,也輪不到他來管。
收下盼夏送來的診金,老大夫便跟著她離開了。
老大夫一走,徐氏臉色立即就沉了下來。
“青葙,”徐氏指著青葙,疾言厲色道,“你說,到底怎么回事,你們小姐為何不好好吃飯!”
青葙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淚珠兒瞬間落滿雙頰,“老夫人,奴婢,奴婢,小姐沒有”
青葙欲言又止,在場的都是人精,見她這樣,哪能不知道還有內情。
徐氏眉心皺的更緊,厲聲喝道,“有什么話,你就直說,在我這里,還敢遮遮掩掩的,快說,若有一字半句弄虛作假,別怪我不客氣!”
青葙嚇得瑟縮了一下,然后磕了個頭,誠惶誠恐地答道:“老夫人面前,奴婢自然不敢誑語,可是,可是,這件事小姐特地囑咐了奴婢,不叫奴婢說,求老夫人恕罪。。2。”
說罷,青葙又磕了個頭。
徐氏這人,最是欣賞忠仆,若青葙一味地奴顏婢膝,稍稍一嚇就什么都說了,她自當打從心眼里厭惡,可青葙這樣說,她心里倒生出了幾分贊賞之意。
不過,贊賞歸贊賞,徐氏卻不會容許一個婢女在自己面前有所隱瞞。
故而便道:“你只管說,有我在,你家小姐不會怎么樣的,這會兒你家小姐昏睡著,若她醒著,自然也不會忤逆我的意思。”
見徐氏這樣說,青葙自然不敢再瞞。
遂咬了咬下唇,將事情和盤托出了。
青葙一邊抽噎著,一邊道:“老夫人容稟,非是我們小姐不好好吃飯,乃是,乃是大廚房昨兒開始,給我們小姐送的晚膳,就有些不對,昨兒奴婢本想去大廚房那頭問問,小姐的晚膳,怎么忽然就變了樣,可是小姐說什么也不許,說是米糧價貴,送什么,她就吃什么,奴婢一想也是,小姐時常跟我們說,侯府一大家子,處處都要花銷,她不能給府里添進項,就更加不能添麻煩了,奴婢知道小姐說得對,老夫人還有夫人都忙,這點子小事,若再驚動了您二位,實在不好,哪成想,小姐吃了兩日的清湯粥水,會,會餓暈了。。2。”
青葙說罷,就伏在地上,身子一顫一顫的,還在小聲啜泣。
徐氏在內宅腥風血雨幾十年,斗倒了一個又一個姨娘,最終屹立不倒,在永寧侯府保有絕對至高無上的地位,這輩子,見得最多的,就是內宅里那些陰私手段了。
青葙今日說的這個,真不算什么。
可不算什么歸不算什么,事情鬧大了,丟了永寧侯府的臉,徐氏一樣不會允許。
她簡直不知道說方氏什么好了!
你說你要是真有能耐,想要磋磨人,你就背地里弄那些叫人有苦說不出,叫別人看都看不出來陰私小計,自己反倒要高看她一眼。
可你耍個心眼就耍得闔府上下都知道,還叫外人也知道了,簡直叫她不能忍。
方氏自嫁進門來,一直對自己沒將管家權交給她有所怨言,可她也不想想,若非她太不長進,自己又怎會一直把持著府內中饋大權。
今日之事,就是個最好的佐證。
思及此,徐氏目光轉向方氏,意有所指地看了方氏一眼。
方氏被徐氏的目光盯得一驚,下意識地斂了眉目,微微垂下頭去,不跟徐氏對視。
徐氏見方氏這樣,便輕哼一聲。
若是她,這種時候,便是打死也不能在人前露出不對來。
事情還未定論,別人還沒說什么,你自己就先露了怯,不是擎等著別人懷疑你么!
不長進,真是不長進。
徐氏暗暗搖頭。
身后這么多雙眼睛盯著呢,這件事,現在想要大事化小,怕是都不行了。
徐氏伸出手,徐嬤嬤立即靠了過來,垂首聽從徐氏的吩咐。
徐氏道:“將大廚房的管事媽媽叫過來,我要問問,府里什么時候難到要給主子喝米湯了!”
徐嬤嬤應聲而去,屋內眾人表情各異。
宋氏眼簾低垂,眼尾余光一掃,就見方氏面色不大自然。
宋氏暗暗哼了一聲,心道,方氏這時候知道害怕了,怕是晚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她方冉竹也就這點能耐了,克扣人家口吃的,還叫人家生生打了臉,真愧對她一房主母的身份,連個沒娘的庶女都料理不明白,她還能干什么!
宋氏一面咬牙暗罵,一面又暗暗覺得快意。
真個將方氏翻來覆去地念叨了一遍。
而沈氏呢,就是真的不動聲色地瞧熱鬧了。
她巴不得方氏出點錯,好從方氏那里分些管家權出來呢,此次說不定就是個機會,她得自己長個心眼才行。
方氏這會兒已經顧不得去管其他人怎么想了,她就只盼,方媽媽那頭會早些接到消息,在徐嬤嬤之前,將大廚房那頭安排好。
她倒不是怕安笙如何,她怕的,也是老夫人又要借此削減她的管家權。
這樣的事,老夫人怕是期盼多時了,就等著她犯點小錯,好借故生事呢!
馬上就浴佛節了,她若在此時被削減了官家權,可真是丟人丟大發了!
方氏暗自祈禱方媽媽能聽到她的心聲。
可惜事與愿違。
徐嬤嬤到底是早方嬤嬤一步,到了大廚房。
徐嬤嬤跟在徐氏身邊久了,在府內極有威信。
因受徐氏影響,徐嬤嬤辦事也自有一套章程,進了大廚房,并未多言,只叫了管是媽媽和幾個丫頭,帶著就去了松鶴堂。
管事媽媽跟在徐嬤嬤身后,尚且不清楚情況,心頭念頭翻覆,想了許多。
很快,便到了松鶴堂,管事媽媽惴惴不安地跟著徐嬤嬤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