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歷不明的小姨媽在客棧住下來。
余生雖不想承認,但在鎮子上所有上年紀的人點頭下,小姨媽似乎還真是他小姨媽。
葉子高的狼心明月可鑒,余生于是把小姨媽安排在客棧寬敞的閣樓上。
這座閣樓單獨在三樓,左邊山林一覽無余,右邊湖水盡收眼底。
打開門有廊,廊上有美人靠。
往日里,閣樓左右屋檐是不點燈的,自清姨來后,兩盞燈籠點在上面,讓客棧有多幾分人煙。
余生柔軟的床墊也被搶走了,這讓余生很憂傷。
早上把趕路人送走,又睡一個回籠覺下樓時,大堂已經熱鬧起來。
有歇腳不走的客人,也有鎮上的鄉親,他們把盲眼說書男人和女子圍在一起,正要再品古論今。
余生見清姨站在柜臺后面,一只手在算盤上扒拉著,一手翻著賬本。
她一身白衣,頭發不戴珠冠,扎成馬尾做男子打扮,帥氣十足。
余生趴在柜臺上看她算賬,“客棧只棪木酒就賺不少,現在客棧在我手里蒸蒸日上。”
清姨把垂在額前的散發撥到耳后,“掰開你的手指頭算算掙了多少。”
“手指頭哪能數得清,至少得雙手雙腳。”余生說。
“那你得把手指頭至少砍掉六根才用得上腳指頭。”清姨把賬本一合,“客棧賬上余下的錢不足四貫。”
“怎么可能?”余生不信。
“雕胡米就花去兩貫錢,剩下糧食十貫,再有草藥種子…”清姨一邊說一邊扒拉算盤,“剩下四貫已經不少了。”
“你等我,我去數數。”余生轉身要去取錢罐,“不對,你怎么知道賬上余錢的,我都不記賬。”
清姨把錢罐放在桌子上,“是所有錢都在這里了吧?”
“錢罐怎么在你這兒?”余生驚訝的看著清姨,錢罐一直在他床邊放著的,難倒她在他睡覺時進過屋子?
余生立刻有種被人看光的害羞和尷尬 清姨一指臥在凳子上的小白狐,“我讓小貍取出來的。”
余生看了一眼小白狐,小白狐趕緊撇開頭,得,第二個叛徒出現了。
余生低頭看腳下繞圈子咬尾巴的狗子。幸好還有一位忠心耿耿的,她的爪牙總不至于伸向狗子吧。
不過狗子不是在柴房看守金剛么,怎么出來了?
清姨也見到了狗子,“養東西的品味倒隨你娘,她也養了一條丑的這么別致的。”
“這不是東西,是狗。”余生認證糾正她。
狗子憂傷的停下咬尾巴,蹲在地上默默看著余生。清姨為它打抱不平,“你才不是東西。”
“我怎么不是東西了?我是好東西。”余生說罷,好奇問道:“我娘養的是什么東西?”
“長的和狗差不多,但比狗子會咬人。”清姨把賬本放在柜臺上,隨手從后面柜子取了一壇酒。
余生心疼,告訴她一錢一貫,讓她省著點喝。
“果子已經收完了,再想釀酒得明年,后面還有一頭驢,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明年。”余生說。
“讓后院那頭驢以后省著點兒喝。”清姨理所當然說。
余生趴在柜臺上掃一眼后院,“那可不行,克扣酒水得罪它,肯定沒好果子吃。”
清姨笑看余生,“你還怕一頭驢?”
“毛毛不是凡品,人家可是城主家的驢,你得當爺供著,不然得罪城主就不好了。”
“那你干嘛把它弄回來?”
“我也是被騙的。”余生把瓷器換毛毛說了。只是看著清姨的笑,他不知為何渾身有些涼。
換的瓷瓶一個也沒孝敬,好大的膽子。清姨在心中為劍奴和毛毛它娘記上一筆。
“毛毛那邊我有辦法。”清姨說,“你先去給我做個下酒菜,順便取一瓷瓶,我插花用。”
余生不去,他想去那邊聽說書。
“唉,一點也不孝順。”清姨嘆口氣,“對了,小貍順錢罐時,狗子跟進去順便叼出來本這個。”
清姨把一本書放在桌子上,故作好奇道:“燈草僧,這是什么書?”
余生馬上站起來,“我去做,馬上做,做好的。”
他伸手要把書揣在懷里,被清姨把書抽走了,“去去去,小小年紀不學好。”
余生無奈,只能蹲下拍了拍第三個叛徒腦袋一下,把它趕去看住尚在昏迷中的金剛,然后鉆回后廚去了。
客棧大堂,說書女子把筑擺在桌子上,在她周圍已經圍了不少鄉親。
女子面目難以入目,所以臨時披上掛有黑紗的帷帽。
她左手按弦,右手執竹尺輕輕敲打筑弦幾下,引來眾人關注后才道:“承蒙鄉親厚愛,讓我們有容身之處。”
她旁邊的盲眼漢子站起身向眾人拱手。
女子又道:“為報答鄉親的收留之恩,今日我們說一個在大荒城池之間流傳許久的,與我們鎮子有關的故事。”
眾人議論紛紛,里正不信道:“路被堵之前,鎮子甚少有人來,我們鎮子能有什么故事,還在各城池間流傳?”
“這個故事發生在很久以前,那時牌坊上還沒掛上劍囊。”女子輕聲道,“一個關于鏡子的故事。”
女子賣個關子后環顧四周,見眾人一臉茫然,不由的有些失望。
但鏡子消失已久,本來就不是那么容易尋到的,因此女子很快收起了情緒。
只是她不曾看到,在她身后遠處柜臺后面,正在算賬的清姨抬起頭掃了她一眼。
女子輕敲筑弦三下,伴著珠圓玉潤之音說起了鏡子的故事。
不同于盲眼男子嗓音的粗獷,女子說書時字字清脆,聲聲宛轉,如新鶯出谷,侞燕歸巢。
她斷句也干練,少有長句,但情感轉換卻不少,或緩或急,忽高忽低。
在轉腔換調之處更是百變不窮,覺一切歌曲腔調俱出其下,讓人嘆為觀止矣。
故事也很吸引人,說的是很久很久以前,鎮子良田未開墾出來,莊稼收獲不豐,鎮上鄉親打漁糊口時遇見的一件奇事。
那時打漁每日漁獲頗豐,但大魚和魚怪也不少,鄉親們打漁需成群結伴,齊心協力。
一天清晨,在太陽還在山后面,天邊只露出魚肚白時,鄉親們就帶著魚叉、漁網劃船到湖上捕魚去了。
當時湖上有霧,不算厚,但也不能讓人忽略它們的存在。
鄉親不敢往湖深處劃,在出了蘆葦灘后就停下來撒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