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無間地獄
不久后，一個和將達牛長相有七分相似的中年漢子攙扶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來到道觀門前。
一邊走中年漢子還在像復讀機一樣提醒道：“媽，您走慢點，走慢點，不要摔著了...我說老哥，你也來攙扶一下好不好。”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啤酒肚比媽還重，攙扶著我怎么走啊。”
將達牛也是無奈道。
李雨看出來了，這位老哥登山都費勁。
說到底是老板，雖然是做工地的，但還是被煙酒掏空了身體。
李雨頓了頓說道：“你可以適當的遠離煙酒。”
將達牛聽了過后沒有說什么，只是苦澀一笑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喜歡喝的。
李雨明白，誰都有生活的不容易是不，人在職場，都有不得不遵守的潛規則。
眼前的老太太看起來已經80歲了，牙齒掉光，眼神迷離，只有嘴里還在呢喃道。
“祁鳴山...祁鳴山...”
“媽，祁鳴山到了，這里就是。”將達牛的弟弟不止一次的重復道：“這里就是祁鳴山了，你要去哪里啊，我們兄弟帶您去好不好。”
“祁鳴山...”
此時，將達牛的弟弟無奈了，轉身說道：“哥，想點辦法啊，他是不是想見孫子了。”
“孫子見過了，之前我帶小白過去了，可她還是在說祁鳴山祁鳴山...”將達牛對著李雨一臉蛋疼的說道：“我老媽其實意識還算清晰的，就是不知道為什么，今年清明節前10天就一直嚷嚷著祁鳴山祁鳴山，養老院的也不在意，后來說煩了才打電話給我們...現在我們帶她來祁鳴山了，她這反應又這樣，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好。”
一旁的方華托著下巴問道。
“她既然說去祁鳴山，那就帶她去祁鳴山不就好了。”
“可這里就是祁鳴山啊。”
方華很認真的回答道。
“這里是，祁鳴山，玉清觀，還有祁鳴山，小樹林，祁鳴山，山湖，祁鳴山，山頂，祁鳴山，山里不知道哪個角落...你說祁鳴山那么大，那么多地方沒去，你怎么知道你老媽要去哪個地方對吧。”
這下子將達牛兩兄弟的臉色都一陣煞白。
雖然聽起來有點抬杠，但道理就是這么個道理，自己老媽說來祁鳴山，但沒說來祁鳴山哪里啊，祁鳴山那么多地方，不去完怎么知道自己老媽說的是哪里對吧...
“我...別吧...可能只是老媽的囈語呢...”將達牛的弟弟憋了半天，想打退堂鼓了。
其實將達牛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嘆氣道：“我們工作忙，把老媽丟到養老院已經很對不起了。醫生不是說了嗎，老媽現在腦子有問題，記憶行為都在慢慢變成小時候，現在...老媽有什么要求我們還是盡量答應吧，不能讓老人家留下什么遺憾了。”
“呵呵，合著不用你攙扶。”將達山吐槽道。
“將達山，你可弄清楚，這養老院的錢還是我出的呢，攙扶一下又不費你什么事兒，至于這么抱怨牢騷嗎。”
兩兄弟真實的互相發著牢騷，數落對方的不是。
李雨則是看著這老太太，她還在重復著一句話。
“祁鳴山...回來...”
“你想去哪里。”李雨認真的問道。
“祁鳴山...回來...我不餓...”
李雨沉默片刻后，轉身對著將達牛兩人說道。
“我可能知道你們母親想要去什么地方。”
“你真的知道...”將達山一臉不相信的看著李雨。
將達牛則是眼前一亮，對自己弟弟說道：“就按大師說的做，我相信大師的...”
將達山有些驚訝的看著一臉篤定的將達牛。
“老哥，你做生意不是一向不相信人的嗎...”
對于李雨的話，將達山表示半信半疑，但還是攙扶著自己的母親跟了上去，發牢騷歸發牢騷，但是事情就擺在這兒，和方華說的一樣，為了老媽就算翻越整個祁鳴山都得找到她要去的地方。
只要他還能走，他們的母親還能走——
可等李雨將他們帶到這亂葬崗的時候，將達山才嘴角抽搐道：“大哥，這...這是亂葬崗啊，你說這大師帶人來亂葬崗干嘛，而且這是祁鳴山的亂葬崗，和咱們村子又有什么關系。”
“這個...”
將達牛也表示有點尷尬了，用求助的眼神看著李雨。
李雨沒說什么，只是靜靜的看著這半截身子已經踏入土里的老太。
姓名：葉麗梅性別；女種族：人類 備注：身體機能進入最后的衰弱期，幾乎臨近終點。
面板的名字是一種白，近乎純凈的白。
快結束了，她作為葉麗梅的生命即將結束，而后作為另一條生命出生，自然而然，這是生命的規律，誰也無法反抗。
而將達牛和將達山都注意到了，自己的老母親居然不嚷嚷了。
要知道剛剛還在嚷嚷著祁鳴山祁鳴山說個不停的。
“難道真的是這里？這亂葬崗...就是娘親要求的地方？”將達山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將達牛也吞了吞口水：“居然真的是亂葬崗，老媽讓我們帶她來亂葬崗干嘛...感覺自己時間要到了也讓咱帶著去祖墳才對啊，這亂葬崗多晦氣。”
兩兄弟都知道自己的母親看到了自己的時間要到了，想找個落葉歸根的地方是可以理解的，但這祁鳴山不屬于他們的地兒啊。
原本要人攙扶的葉麗梅居然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朝著亂葬崗的中間走去，伸出干枯的手掌來，像是想要觸摸亂葬崗內的什么。
將達牛兩人趕緊上前攙扶，以防她摔倒咯。
李雨頓了頓，轉身對著將達牛兩兄弟說道：“我小的時候，我的父母每個清明節都會帶著來這里給這些孤魂掃墓念誦超度的經文，撫慰這些骸骨...”
“在撫慰這些亡魂的同時，我的父母也跟我講了，這一片亂葬崗的由來。”
此時，旁邊的葉麗梅在呢喃著：“爸爸...爸爸...”
聲音還有點奶奶的，像小姑娘一樣。
像將達牛說的一樣，她的心智正在朝著小時候靠近。
李雨嘆了嘆氣道。
“在多年前的時候，華夏地界曾經鬧過一次很大的饑荒，就連富饒的南方土地都食不果腹，更別說是這里了，這里的人饑餓的只能用觀音土來填飽肚子...那時候這里是尸橫遍野，滿地都是瘡痍，這片墓地，就是糧食緊缺的人來這里等死的地方。”
將達牛兩兄弟吞了吞口水，用觀音土來填肚子是什么概念，這相當于吃土，相當于自殺啊...
“沒...沒那么夸張吧...”將達牛呢喃道：“我記得我小時候也很窮，但好歹也能吃紅薯熬過去啊。”
“對啊，你父母的年紀也就跟我們差不多吧，怎么可能知道...也許只是小道傳說而已？不可能那么恐怖，那么夸張。”將達山也附和自己的老哥。
李雨疑惑道：“你沒聽你母親提起過這件事？”
“沒有，我們小時候也很窮，但好歹也是吃著地瓜紅薯長大的，也經歷過天寒地凍，可沒那么夸張的事情。”將達牛還是不相信，人活生生的餓死。
就在這個時候，葉麗梅老太太來到一棵大樹旁。
輕輕的倚靠下。
“我...忘不了...”
周圍的場景突變。
原本風和日麗的山，變成了被一片白雪覆蓋的土地。
枯枝斷椏，生氣凋零。
雪，在下。
下個不停...
“水鏡自動觸發？不對...不是。”李雨沒感覺自己的神通力量被撥動。
將達山兩兄弟也被拉入了水鏡之中，看著眼前的場景，目光一片呆滯。
“這里是哪里...”
將達牛還好一點，將達山是沒見過這樣的陣仗，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
“這里是你母親...不對，不是你母親，是這片...土地。”
李雨感覺到，是這片大地的力量在涌動。
這還是第一次感受到祁鳴山的土地靈力。
“這片土地想要告訴我們...”
李雨環顧四周。
變得白雪皚皚。
李雨環視這幻境，十分的真實廣闊。
“一般來說水鏡只會重現當事人的場景，現在祁鳴山重現了當時整座山的光景”
李雨駕馭飛劍來到空中，果然，能看到整個祁鳴山的光景。
枯萎。
美麗的湖，沒有。
繁茂的植被，沒有。
隨處可見的野生動物，沒有。
唯一有的，只有惡臭，泥流，還有死寂。
李雨看的是目瞪口呆，這是曾經的祁鳴山？
這簡直就像是傳說中被流放的苦寒之地。
“當年的祁鳴山那么荒蕪的嗎？”
下去之后，將達牛兩兄弟也被李雨這一手飛劍技巧震的說不出話來。
“你...是神仙？”將達山的表情一臉敬畏，在他眼里，只有神仙才能御劍飛行的吧。
李雨沒有回答，他這么認為就這么認為吧。
刺骨的寒風吹拂著臉，一切都跟真的似的。
“不愧是大地生成的幻境，連觸感都是最真實的。”李雨呢喃道，伸手觸摸土地。
冰雪刺骨發寒。
而在這個時候，周圍也出現了很多人。
穿著灰布單衣，全身都被冰冷凍的發紫，從枯瘦的身軀能看的出來，他們被饑餓折磨的不成人形。
他們就要死了，即使不被餓死，也會被冷死。
李雨還看到了那個半妖后裔，在這里的他沒有狐貍尾巴和耳朵，但他也和周圍的人一樣，在樹下等死。
“大師...我好像看到剛剛...有幾個人看了我們一眼...”將達牛一臉毛骨悚然的說道：“這里是真的...還是假的。”
李雨頓了頓說道。
“你可以認為是真的，也可以認為是假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些人并不只是幻境，而是這片土地的抽取的殘留思念具現化出來的產物...”
抽取的，是這些人留在和片土地上最后的思念，絕望，希望...
是的，希望。
從這些人的眼里，李雨看到了希望。
“爸...”
此時，葉麗梅來到了一個青年的面前，老淚縱橫。
“爸，你怎么還不回來...”
葉麗梅居然擁抱了這位青年。
擁有真實的觸感。
“爸不能回來，爸如果回來了的話，你們可熬不過這個冬天。”青年回應葉麗梅的擁抱，柔和道：“醫生說了，爸已經染病快死了，再浪費糧食的話，我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的...熬過冬天就好了...”
跨越時空，跨越生與死，兩父女擁抱在一起。
“居然真的糧食短缺，這得短缺的有多夸張啊...”將達牛呢喃道。
“這里方圓十里之內，種出來的東西少的可憐，我們只能吃樹皮，吃觀音土。”其中一個中年人呵呵一笑，一邊笑著說話，一邊笑著吃屁股下的泥土。
吃的很香，仿佛這泥土是什么珍饈美食一樣。
這一幕看的人是毛骨悚然，能面不改色的將泥土吃下去，這得多饑餓啊。
“僅有的糧食，要留給兒女。”其中一位婦女同樣釋然一笑道：“我們的父母不也是這么過來的，只要年紀一到，就來山上等死，將生存的希望留給孩子，我們只是做了同樣的事情而已...將生存的希望留給下一代。”
這個時候，已經有人餓死了。
雖然只是土地衍生的幻境，但還是讓李雨感到不適，有人活生生的餓死在這里。
簡直是地獄。
“阿彌陀佛...”其中一個像是虔誠佛教徒的人在念誦經文，面帶微笑，好像還挺高興。
旁邊消瘦，卻面色平靜的中年男子卻是笑了笑道：“你還信佛啊，你求神拜佛的，看看你求了那么久的佛，有沒人來搭理你。”
“正因為如此，我才感到欣慰啊。”佛教徒笑了笑道，雖然衣衫襤褸，但臉上的喜悅之色越來越旺盛：“因為我就要死了...長久以來，我求神拜佛，可所謂的佛陀并沒有給我任何回應，依然饑荒遍地，吃不飽，穿不暖，再這么下去，我也會懷疑我的佛，是不是真的存在...所以我現在要死了，才更加高興。”
“至少，不會帶著對佛的質疑，去無間地獄...”
面色平靜的中年男子卻是呢喃道：“畢竟，我們如今經歷的世道，才是無間地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