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中立也就好了,高拱和馬芳卻心中忌憚嚴納成為內閣的一根攪屎棍,然后自成一派。但是,此時有著徐階帶來的壓力,卻也不敢逼迫嚴納,一旦將嚴納逼迫到徐階那邊,可就糟糕了。
所以,高拱和馬芳心情糟糕地離開了嚴府。
第二天,高拱就急匆匆地去見了隆慶帝,將遺詔帶來的遺患,掰開了,揉碎了給隆慶帝說了一個分明,這一下子令隆慶帝恐懼了。
原來徐階弄出這個遺詔,不是給他隆慶帝的投名狀,而是一個陷阱,一個被徐階架空的陷阱。一個被徐階掌控命運的陷阱。
他都被他父皇嘉靖帝掌控了半輩子命運了,如何不知道被掌控命運的悲哀?
當即心中大怒,高拱便趁機提醒隆慶帝,徐階很可能在第一次早朝的時候,便會提出起復那些老臣,一旦那些老臣起復,便是架空隆慶帝的開始。無論如何,不能夠答應這件事情。
原本隆慶帝也記著這件事,不過隨著以后的數天,每天司禮監都在訓練隆慶帝作為帝王的禮儀,把隆慶帝給累的,便忘記了這件事。如今聽到徐階有本要奏,便一下子響了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顫聲道:
“講!”
“陛下繼承大統,首先要做的便是貫徹仙皇遺詔。唯有如此,天下臣民必定稱頌陛下仁孝守信,方能萬眾一心,令大明昌盛。”
“來了!”隆慶帝心中一凜,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心中便有些慌亂,目光不由望向了站在前面的高拱,但是高拱此時一臉的鐵青,瞪著徐階,卻沒有顧忌到隆慶帝,隆慶帝便不由更加的慌亂,目光不由越過了前面的幾個人,落向了羅信。
羅信立刻便感覺到了隆慶帝慌亂的目光,這個時候,也不能夠提醒隆慶帝說什么,心中一動,便擺出口型道:
“大白菜!”
羅信的意思是告訴隆慶帝,你就把徐階當成大白菜,和大白菜有什么可說的,看著他就行。沒有想到,隆慶帝看到羅信的口型之后,心中一緊張,竟然脫口而出:
“大白…”
好在他及時收口,但是此時也令眾臣心中迷惑。
“這大白是什么意思?難道是徐階新取的字?”
“徐階,徐大白?”
徐階也心中納悶,不由微微抬頭望向了隆慶帝,隆慶帝后背都濕透了。不過此時總算反應過來羅信的意思,也不去看徐階的眼睛,只是盯著徐階的腦門看。
這倒是讓徐階感覺到了從隆慶帝身上散發的威嚴,見到隆慶帝一直不說話,只說了一個大白,便不再言語。心中不由電轉。
“陛下說我大白是什么意思?難道是陛下在和我打機鋒?那這機鋒中的意思是什么?難道是在告訴我,他已經洞悉了我的計謀?我的計謀已經大白于天下?
是高拱!
一定是高拱提前告知了遺詔所存的寓意,如此說來,陛下在上朝之前,急召羅信,也是和羅信商議對策了。”
只是這一瞬間,徐階就想了很多。但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即便是隆慶帝洞悉了他的計謀,此時也得硬上。于是,在群臣迷惑中,徐階朗聲開口道:
“陛下,以老臣愚見,按先帝遺詔,首先應該將先帝一朝,因諫言而獲罪的諸臣予以大赦。死者撫恤,存者召用。在監者,立刻釋放復職。”
話落,徐階就微微低頭,靜靜地等待。
皇極殿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徐階的心中也忐忑不安,不過他還是堅信,隆慶帝會同意的,即便是高拱或者羅信已經將如此做的后果告訴了隆慶帝。但是,那只是告訴,只是預測,卻并沒有發生。既然沒有發生,隆慶帝就未必認為自己會落到那步田地。
任何一個帝王都有那個自信,一代帝王怎么會被臣子掌控命運?
人就是如此,當事情沒有臨身的時候,總是不相信,總會望好的方面想,總會望有利于自己的方面想,等到真正的結果降臨的時候,后悔已經晚了。
既然隆慶帝不會全信這個結果,那么隆慶帝就不會忍耐對嘉靖帝的清算,實在是隆慶帝在嘉靖帝活著的時候,受夠了屈辱的生活,他和嘉靖帝根本就沒有父子之情,反而有著巨大的積怨。
還有,隆慶帝在為裕王的時候,只是最近一年多,才涉獵朝政,在之前一直被嘉靖帝排斥在朝政之外,可以說整個大明都是嘉靖帝的影響,隆慶帝沒有絲毫的影響。他需要祛除嘉靖帝的影響,彰顯自己的影響。如此起復被嘉靖帝貶斥的老臣,便是一條捷徑。
更重要的是,隆慶帝當初已經同意了徐階擬的遺詔,如今再不實施,便是不仁孝,不守信。
所以,徐階心中有七分認定,隆慶帝最終會同意自己的奏章。
但是…
隆慶帝卻依舊沒有言語,只是直直地盯著徐階的腦門。他記得羅信的話,不要答應任何事,一切都可以等,等其他人跳出來,即便是沒有其他人跳出來,也可以以思索兩天為推辭,先退朝。
而此時,隆慶帝就不知道怎么決定,一方面他在恐懼被徐階架空,另一方面,也正如徐階分析的那樣,讓他拿不定主意。
既然拿不定主意,那就按照羅信的去做,盯著徐階的腦門,把他當作大白菜。
徐階等了一會兒,見到隆慶帝不言語,偷偷抬頭看了一眼隆慶帝,見到隆慶帝直直的盯著他,看不出目光中流露出什么意思,便試著喚了一聲:
“陛下…”
這個時候,隆慶帝也反應過來了,自己不能不說話了,畢竟徐階不是真的大白菜。但是他還是習慣性地將目光望向了羅信,羅信使了一個眼神,目光指向了高拱。隆慶帝便將目光望向了高拱。
“陛下!”此時的高拱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隆慶帝的目光,他早就忍不住了,立刻走出來道:
“陛下,臣以為,此時尚待商榷。”
“呼…”隆慶帝偷偷地松了一口氣,羅信讓他等,總算等到有人跳出來了,便點頭道:
“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