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音一落,大殿之上的官員都望向了羅信。
氣氛一下子就凝重了起來,羅信心中便如同日了狗了,不由在心中暗罵道:
“老棺材瓤子,你好好彈劾你的,找我麻煩干嘛?”
但是,面對眾人的目光,又不能夠不回答。就算曾經面對過千軍萬馬的羅信,此時也不由心中有些壓力。略微思索了一下,臉上露出笑容道:
“我雖然身在東南,但是我和胡宗憲一文一武,而且我主要為陛下主持市舶司,真的沒有精力和時間關注胡宗憲,所以對他的事情真不知道。”
“你…”
眾官員紛紛朝著羅信吹胡子瞪眼睛。但是,此時的羅信就是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一問三不知,臉上還始終帶著笑意。
“你這是要和胡宗憲同流合污嗎?”
終于有人說出了令羅信勃然變色的話,羅信的目光就是一厲,沒有這么欺負人的。合著不和你們同流合污,就是和胡宗憲同流合污了?
但是,他剛剛要反駁,卻見到徐階和高拱回來了。高拱朝著羅信點點頭道:
“不器,陛下召見你。”
羅信深深吸了一口氣,壓制住心中的怒氣,朝著高拱施了一禮,然后走出大殿,跟著一個內監向著玉熙宮走去。
進入到玉熙宮,便見到嘉靖帝坐在椅子上,正望向他,羅信便跪倒堂中,高呼萬歲。但是,上方卻沒有嘉靖帝的聲音傳出來。羅信慢慢地呼吸,迫使自己平靜下來,羅信感覺自己兩世為人,智慧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能夠相比的,但是面臨嘉靖帝這個老妖,羅信的心中也亞歷山大。
大約足足過去了十幾息的時間,才聽到嘉靖帝冷清的聲音:
“起來吧!”
羅信站了起來,便見到嘉靖帝坐在一個長案之后,正目光清澈地望著羅信。羅信不僅心中一凜,暗道:
“真是一個老妖啊!看他的臉色和體態,完全是垂垂老矣,但是那一雙眼睛卻透人靈魂。”
嘉靖帝靜靜地望著羅信,又過了大約十幾息的時間,羅信仿佛感覺嘉靖帝無聲地嘆息了一下,然后冷然說道:
“有一年了吧?”
羅信自然是知道嘉靖帝這一句話是什么意思,問的是他去東南的時間,便急忙點頭回道:
“是,陛下!”
嘉靖帝又沉默了一會兒,指著一張椅子道:“坐吧。”
羅信的心中便是一凜,有些摸不清嘉靖帝是什么意思,便道:“臣不敢。”
“無妨!”嘉靖帝擺擺手道:“讓你坐,你就坐。”
羅信也只好謝恩,然后坐下了半拉屁股,微微垂著眼簾,等著就嘉靖帝問話。
嘉靖帝就這么一直望著羅信,心中也感慨萬千,心中輕嘆了一聲道:
“你就沒有什么要和朕說的?”
羅信抬起眼簾飛快地看了一眼嘉靖帝,看不出嘉靖帝什么意思。便按照自己之前預想的說道:
“陛下,臣累了。”
“嗯?”嘉靖帝木然的神色終于發生了變化,眉毛一挑,露出了一絲驚訝道:
“何來此說?”
羅信的神態仿佛陷入了回憶,目光有些迷離,聲音有些低沉。
“臣七歲的時候,因為大哥想要偷學羅家回馬槍,被爺爺發現,便要斷大哥一臂,臣據理力爭,因為在爺爺教堂兄之前,就發現了大哥,大哥并沒有偷學到。只要懲罰一下大哥就可以了,為什么還要斷去大哥一臂?最后,爺爺沒有斷去大哥一臂,但是卻把我們一家趕出了家門,只給了我們一家三畝田。
三畝田…”
羅信苦笑了一聲道:“俗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何況我們家有兩個半大小子,三畝田怎么夠啊,陛下。
那個時候,臣唯一想的就是能夠讓父母和大哥吃上好的,穿上暖的,而且活得要有尊嚴。而想要過上吃好穿暖,活得有尊嚴的日子,無疑是成為讀書人,成為陛下的臣子。所以,臣吧便決定讀書。
實際上,臣那個時候已經七歲了,啟蒙都已經有些晚了。但是臣既然下了決心,哪怕再苦再累,也要做下去。數年寒窗苦,終于迎來的科考,但是也迎來了嚴嵩和徐階的暗算,讓臣心神俱疲,你臣那個時期的年齡,陛下你很難想象臣的心有多累。”
嘉靖帝的目光微暗,他想起了自己十五歲少年登基,被百官為難,一場大禮儀斗了數年,那個時候他只有十五歲,心里承受的壓力沒有人知道,更是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有多累。
在這一刻,嘉靖帝竟然有一種和羅信惺惺相惜。
“但是,為了讓家人和自己過上吃好穿暖,有尊嚴的生活,臣還是努力挺過來了。
后來,阿拉坦汗犯邊,將大明邊軍打得四散而逃。臣一想,這不行啊。臣在大明剛剛過上一點點好日子,如果阿拉坦汗打進來,別說過上吃好穿暖,有尊嚴的生活,恐怕連命都沒有了。于是,臣便去抗擊阿拉坦汗,最終擊退了阿拉坦汗二十萬大軍,砍下了阿拉坦汗的腦袋。隨后,也通過了殿試,成為了狀元。
到了這個時候,臣終于松了一口氣,阿拉坦汗死了,自己考中了狀元,進入到翰林院,終于可以閑下來了。終于可以過上吃好穿暖,有尊嚴的日子了。翰林院的日子有清貴,這正是臣想要的日子啊!那一段日子,是臣最開心的日子。”
嘉靖帝的臉色有些古怪,回想一下那段時期的羅信,還真是像他所說的那樣,即使是被要求去修《元史》,也自得其樂。全然沒有一絲立下大功,囂張跋扈模樣。反而是很享受那種悠閑的生活。
“難道…羅信真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一個喜好平淡享受的人?”
“沒有想到臣沒有清閑幾天,還沒有從戰場和考場的疲勞中緩過來,黃臺吉又打到了京城。這不是破壞臣的好日子嗎?而且陛下又是如此的信任臣,臣沒有絲毫理由不去殺了那個黃臺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