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人過江?
麻達禮氣的抓起一把碎銀子砸在了那報訊的兵身上,這家伙是眼瞎了還是酒喝多了燒的,朝鮮人過江,笑話,天大的笑話!
他麻佐領少帶人到江對岸去兩次,朝鮮的官和兵們就得謝天謝地謝菩薩了…那幫連人影都沒瞧見便跑的家伙們,還敢有膽過江?
但很快,麻達禮意識到朝鮮軍隊可能真的打過來了,因為他聽到了銃聲,并且江上還有炮聲傳來。伴隨著炮聲,屯子上方不時有鐵彈落下,耳畔傳來的盡是自家兵丁的大呼小叫聲。
“都隨我來!”
麻達禮一腳炕上的桌子踢翻,帶著一眾賭錢的手下沖到了屋外。視線中,自己的幾百兵在屯子里到處跑,亂成一窩蜂。石墻那邊只有手下的拔什庫達爾漢帶著幾十人在朝外面放箭,很是吃力。
“胡葛里,你帶人把漢人壓住,不要讓他們亂跑,不聽話的砍了他們腦袋!其余人都隨我上石墻,讓朝鮮人知道咱們女真漢子的厲害!”
雖然如今身材嚴重走形,但女真人骨子里的強悍促使麻達禮舉起了他的大刀,向著正在交戰的石墻奔跑了過去。其一眾部下也是手忙腳亂的去拿兵器,紛紛往石墻趕去。
奔到石墻處,就見達爾漢他們都被壓在墻下,外面朝鮮兵的火銃打的很密,銃子在墻上到處飛,自家兵丁們根本不敢抬頭。
江上朝鮮人的戰船也在開炮,不過許是因為炮子不多的緣故,朝鮮人的炮打的稀稀拉拉的,隔上一會才來上那么一兩發。這使得屯子里的女真兵們雖然亂,但死傷卻不多。
在胡葛里等旗兵的彈壓下,漢人阿哈們也開始鎮定下來,一些膽子大,反應快的已經追隨主子們奔到石墻,準備反抗朝鮮棒子兵的進攻。1
“達爾漢,外面有多少朝鮮兵!”
麻達禮準備上去時,想到自己沒有著甲,忙讓人去把他的甲衣拿來。甲衣拿過來后,麻達禮趕緊讓身邊人替他穿上。他披的是鐵甲,手下代子和拔什庫、馬甲們及其余旗兵披的則是是綿甲和紙甲。
鐵甲在建州相當稀缺,只有佐領以上和汗王的中軍擺牙喇才有資格披。旗兵當中也不是個個有資格可以披綿甲,一般能披綿甲的都是打過幾次仗的老兵,他們每戰負責沖鋒在前。
其余著輕甲和不著甲的在則后持弓射殺,戰后分配戰利品的時候,披甲人要比不披甲的分的多。至于屯子里的漢人,莫說披甲了,能有件像樣的兵器都難得。
見到佐領大人帶人來石墻了,達爾漢忙在上面叫道:“大人,不是朝鮮人,是明人,是明人!”
明人?
麻達禮一驚,顧不得鐵甲還有兩根繩子沒系,慌慌張張就爬上了石墻。咬牙探頭朝外一看,立時吃了一驚。
外面哪是什么朝鮮兵,分明就是明軍!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明軍,看他們甲衣齊全,全員配備火銃,旗幟鮮明的樣子,絕對是總兵手下的精銳家丁!
這些明軍步兵后方還有一大隊騎兵在壓陣,蠢蠢欲動的樣子,似在等步兵們攻下大門然后打馬沖進來。
因為夜色的原因,江上有多少明軍戰船,麻達禮看不清楚。但視線中,有四艘明軍的戰船無比龐大,屯子里最高的石屋怕都沒那些船高。
這些情況讓麻達禮倒吸了一口冷氣,以他的閱歷當即判斷出這一定是遼東明軍主力大舉來攻。
把頭縮下去后,麻達禮的頭發是麻的。
朝鮮人他是不怕的,但明軍卻是真怕的,尤其對方還是明軍的精銳家丁,帶隊的也很可能是總兵。
“大人,明軍太多了,他們的銃子太密,咱們還是趁他們沒有合圍前跑吧!”
達爾漢不是怕死,來襲的明軍至少有兩千人,而屯子里的旗兵只有兩百多,敵我實力懸殊太大,根本沒辦法守住。現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趁明軍剛來,沒有完全合攏六道屯前趁夜色突圍。
明軍是有騎兵,但騎兵在夜里發揮的作用有限。至于那幾百漢人阿哈,達爾哈根本不當一回事,哪怕其中就有他自家的阿哈在。
阿哈是汗王賞給披甲人的財富,達爾漢好不容易得汗王賞了阿哈,自家因此得以寬松,且那阿哈的妻女還給自己生了孩子,真說舍得也是假的。但眼面前也沒有辦法,阿哈再好,總不及自家性命要緊。這命要沒了,阿哈還是成了別人的。
麻達禮聽著意動,他固然有血氣,但也非莽撞之輩,若不然也不會既搶朝鮮人,又和他們的商人做交易了。
權衡利弊后,麻達禮決定突圍,正準備讓達爾漢等人去向旗兵秘密下令,把漢人阿哈們趕到石墻上迷惑明軍時,腳底下卻突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緊接著不但是腳下的石墻,而是整個屯子都好像山崩地裂般搖晃起來。
一股黑煙沖天而起,灰塵也是瞬間將石墻吞沒。麻達禮還沒站定,就聽耳邊傳來慘叫聲,然后自己也被重重的掀在一邊,無數碎石、碎磚砸到了他身上,感覺他整個被活活埋了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麻達禮才有了些清醒的意識,他使勁掙扎著從碎石堆上爬出,摸著身邊的一根長矛慢慢直立了起來。
四周靜悄悄,好像所有人都消失般,聽不到任何聲音。
鮮血順著麻達禮的額頭傷口不住下流,迷糊了他一只眼睛。
他使勁擦了擦眼睛,又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周圍的世界才一下真實起來。
哭喊聲、慘叫聲、救命聲…
各種各樣的凄慘聲音瞬間涌入麻達禮的耳朵,讓他嗡嗡嗡的有點眩暈。
眼前的一幕更是讓他的手腳好像被定住般無法動彈——原本完整的一段石墻連同上面的旗兵不翼而飛。
當他渾渾噩噩看向自己腳下時,這才發現自己的右腿自膝蓋以下早已被砸裂,斷連的半條腿被一根筋連著…
麻達禮的眼前再次黑了下來,然后重重的往后邊倒了下去,剛才支撐他的長矛仍堅挺的立在碎石堆中。
“里面的人聽著了,我是義州的瓜爾佳額福啊,經常來你們這收貨的額福,記得不?…大明皇軍讓我給你們帶句話,放下武器,雙手抱頭,列隊走出,皇軍絕對保證你們的性命啊!…”
屯子外面,一個如同漢人一樣穿扮的中年人手中拿著個用鐵皮卷的“傳話筒”,正賣力的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