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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朕算明君嗎?

  王皇后是暈了過去,好在沒一會就醒了過來。太醫瞧來瞧去也沒瞧出個什么,猜測可能跟年紀大了有關系,再加上見皇帝病重一時急火攻心,故而這才暈厥了。

  太醫給開了些藥,小黃門領著單子去御藥房取藥。方從哲和黃嘉善經通稟見到了腦袋還有些沉乎的王皇后。

  這是方從哲第二次見皇后娘娘,上一次是在萬歷四十一年他出任禮部右侍郎,權副主考官時。一晃已經六年多了。

  黃嘉善則是第一次見當朝中宮,在此之前,他從未見過中宮。事實上,滿朝文武除了勛戚偶能見到王皇后,其余臣子多是不曾見過的。他們連皇帝都見不到,況中宮呢。

  王皇后這也是第一次在乾清宮與當朝重臣會面。二十三年前,因為宮殿失火,王皇后曾和丈夫萬歷一同移居啟祥宮短暫共處。

  可不到半年,王皇后便又遷回坤寧宮,此后萬歷便再也不往坤寧宮,以致京中盛傳中宮久病,遭皇帝苛待。

  那段時間,也是國本鬧的最兇之時。

  年初萬歷生病之后,王皇后也不曾過來探視過,直到司禮掌印太監孫暹突然找到她。此后便有了司禮逼宮,中宮痛斥貴妃之事。

  乾清宮的內侍和宮人大多都被調換了,除了王皇后帶過來的人外,有部分是東宮那邊過來的,如現在負責乾清宮管事的就是原東宮掌班太監曹化淳。

  曹化淳是東宮太監王安極力向孫暹推薦的,說此人詩文書畫無一不精,是內書堂的翹楚,放在東宮有些屈材了。請孫公公幫襯一二,叫在乾清宮歷練,日后也好在哪個監中安排個實在事。

  孫暹雖是現任司禮掌印,名符其實的內相,但王安卻是東宮太監,小爺的大伴,將來小爺登基,司禮監中怎么也有王安一席,加之孫暹本就親近支持東宮,自不會拂了王安的面子。

  “高起潛,給二位大人看座。”

  因為剛剛蘇醒的緣故,王皇后的精神不是太好,面色也有點發白。

  那名叫高起潛的內侍穿的是不入流的灰袍,瞧著沒有品級,最多也就是個長隨。

  但模樣看著甚是周正,且隱隱有股正氣,黃嘉善看了不由微一點頭,暗道果是中宮身邊的人,沒有狡詐之輩。

  方從哲卻是正眼都沒瞧那高起潛,在他首輔眼里,這等微末之輩著實是不入他眼的。

  高起潛將兩只凳子放過來后,便垂首默默退到了一邊。天可憐見,他在直殿監掃了二十年地,任勞任怨,這才換來上司青眼,給提攜在坤寧宮伺候。

  雖說仍是沒有品級的長隨,但比起那掃地的伙者來卻不知要好了多少。且又是在皇后娘娘身邊聽用,將來肯定還能再晉一級。

  只是,皇后娘娘這里也真是伴君如伴虎,聽人說每年皇后娘娘都要打死幾個不開眼的奴婢,所以高起潛心里也是很緊張,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著了皇后娘娘,把自已小命給送了。

  那邊皇后娘娘和首輔、本兵說些什么,高起潛沒心思聽,他有點想念自已的女兒了。

  十一年前他的女兒隨陳氏來京尋過他,此后高起潛就再也沒有見過女兒了,十一年間他也沒有回過家。

  上個月陳氏捎人帶了封家書給他,說是女兒嫁給了鄰村的王家為媳,公婆都是厚道之人,小兩口日子過的很好。

  這讓高起潛很是心暖,也很是心酸,女兒出嫁他這個做爹的卻不能回去,也沒有面目回去,真是想著都不是滋味。

  卻不知那王家女婿會不會因為自已的身份而看不起女兒,怕是不會,妻子家書中說小兩口很是恩愛...

  想到妻子陳氏,高起潛心中更是難受,當年他便叫陳氏改嫁,沒想陳氏回去之后卻沒有聽他的話,反而繼續照顧兩位老人將女兒帶大,如今已是鬢發皆白,二十年夫妻卻等若沒有丈夫,也太是難為她了,我對不起她啊...

  心里想著,耳畔傳來的一個人名卻打斷了高起潛對妻子的思念之情,那個人名是魏良臣。

  “鄭妃的人又如何?”

  王皇后不以為然的抬了抬手,“首輔和本兵何必顧慮,左右是宮中的家奴,帶得兵如何,打得仗如何,本宮一道懿旨罷了他便是。”

  黃嘉善一聽這可不行,忙道:“皇后不可!”

  “有什么不可?”王皇后顰眉。

  “魏某雖是宮中家奴,卻乃平奴功臣,娘娘若懿旨罷召,怕是內外朝廷都要嘩議,指朝廷寒了有功之人...”

  黃嘉善解釋道。不管那魏某和鄭妃關系如何,事情一樁歸一樁,平奴這樁功勞可以暫且不給人家,但斷無道理還要罷了人家的。

  王皇后也是婦人,叫黃嘉善這么一說,也覺是不妥,便問方從哲:“閣老的意思呢?”

  方從哲拱手道:“臣意陛下龍體康健之前,使他在關外便是。”

  “也好,”

  王皇后想了想,吩咐方從哲,“除那鄭妃的人,其余有功之臣內閣都要敘優封賞,不可使將士用命反對朝廷寒心。”

  “臣領旨。”

  現在皇帝病重,皇后主持也是應該,方從哲不覺有什么不妥。

  曹化淳來報,說是陛下蘇醒了。

  王皇后忙讓方從哲和黃嘉善過去,她稍后再去。

  首輔和本兵是去報捷,皇帝必與之議國家大事,皇后可在皇帝病重之時代行皇權,但絕不可在皇帝清醒之時干問國政。

  這是本份。

  萬歷這兩個月昏厥時多,清醒時少,睜開眼見首輔方從哲和兵部尚書黃嘉善都來了,不由有些驚訝,但卻未問他二人來此何事,反而倚在床上有些滄桑道:“朕記得父皇是在朕十歲時駕崩的,朕依稀記得父皇當年對朕說賜你名為‘鈞’,是說圣王制馭天下,就如同制器之轉鈞也。”

  因剛蘇醒,萬歷的氣息不是太勻,停了好一會方才繼續。

  他抬手指著內閣首輔和兵部尚書,有些艱難道:“朕已經做了四十七年皇帝,是我大明歷代皇帝享國最長,朕,知足了...雖說朕這三十年沒怎么上朝,但朕是因腿疾無法上朝,閣老與本兵且與朕說,朕這三十年大權可有旁落?國家可有大亂?可曾亂殺大臣?可曾不許言臺議論?...如此,朕是否算是無為之治,又是否算是圣賢君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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