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之人最怕的不是刁民,反賊,而是京里來的緹騎。
故而,裘知縣在第一時間趕到了城門,問了幾句便命放下籃子,核實確認來的這些人真是錦衣衛后,裘某趕緊讓人打開城門,帶著眾人畢恭畢敬的站在城門洞口。
進城來的錦衣衛只六人,為首的是個小旗。
小旗乃從七品官,知縣是正七品,可那小旗渾不將裘某這個知縣放在眼里,概因他們乃天子親軍是也。
裘某心中打突,不知緹騎到他溧陽縣來所為何事。又見那錦衣衛眾人目中無人樣,更是忐忑,十分擔心對方突然摸出“駕貼”來把他拿了。
不想,那錦衣衛小旗在馬上看了這裘某幾眼后,便翻身下了馬,然后將一個盒子遞到了裘某手中。
“溧陽縣接了,此乃江南鎮守魏公公送于你的。”
裘某手發抖,打開盒子一看,愣在了那。
盒中,竟然是幾張出自南都匯通錢莊的銀票。
“這?…”
裘某甚是慌張,拿著盒子收也不是,還也不是。
“溧陽縣但管收下,只須于午后至鐵場便是。”
那小旗說完,上馬走人。
“溧陽縣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
魏公公神態和藹,對裘某知縣數年的“政績”給予了高度肯定,同時,將溧陽鐵場之事簡短通報了一下。
“公公真是為我溧陽百姓除了大患啊!”
裘某是在路上方知道鐵場發生大變,那脅制欺負了他五年之久的徐元被殺,但此刻再聽,心情仍是無比激動。
要知道,在徐元的威壓下,他這官做的可真是窩囊啊!
“咱家身為江南鎮守,為民除害義不容辭!若不知則罷,知道了卻不做為,咱家愧對陛下,愧對國家啊,也愧對百姓啊!”
魏公公一臉浩然正氣,只讓那裘知縣為之眼眶一紅:真賢寺也!
公公話鋒一轉,卻又道:“不過那徐元雖誅,但余毒仍在,溧陽縣必須掃清徐元余毒。”
“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裘某心中大快,就在他來見這位江南鎮守公公時,以丘某為首的一眾藏在衙門中的徐元爪牙盡皆被抓,現城中也不過就是些平日依仗徐元勢力的無賴子,對付這些人可是輕松的很。
如此一來,有江南鎮守魏公公的支持,他這知縣終是做的實了。
至于魏國公府那邊會不會報復,裘某有過擔心,但想自己受了魏國公府五年之欺,沒人給他主持公道,如今終于有人站出來替他撐腰,他若還做那向魏國公府搖尾乞憐的哈巴狗,三十年寒窗苦讀莫不成真進了狗肚子!
士可殺,不能再辱!
裘某打定主意,往后堅定不移的站在魏公公這邊,反正就現在這局面,他裘某也必須站隊。
魏公公甚為滿意,點頭道:“徐元為禍溧陽十年,犯了若干罪狀,這些罪狀卻要勞煩溧陽縣上報朝廷知曉,絕不能瞞隱不報,亦不能夸大其詞…”
公公再次強調實事求是的重要性。
裘某一臉明白。
“此外,咱家只是收回溧陽鐵場,縣內其余大小礦場和工坊,卻是要交回原主的,若不然,咱家豈不和那徐元一般。”
“呃?”
裘某愣住了:魏公公還有這善心?
魏公公當然不會無端發善心,他這是在結成統一戰線呢。
統戰的目標就是那些被徐元趕走、強買強賣、家破人亡的原士紳土豪們。
沖鋒陷陣可不能沒有搖旗吶喊的。
聲音再弱,也是呼聲。
“不過天下礦產皆為朝廷所有,咱家雖為大江南北礦監稅使,亦不能將國家礦產隨便給人…罷了,莫不如這樣,溧陽縣可代咱家告訴那些原礦場主們,叫他們都來出價…價高者得,所得錢財,咱家是分文不取的,定如數上交朝廷…”
魏公公視錢財如糞土,一心為皇爺豐盈內庫,豈能見錢眼開?
當然,他不忘囑咐裘某除原礦場主外,溧陽縣內有志于開礦的士紳賢達都可以參加競標,以示公平,一視同仁。
裘某帶著復雜心情站起來,向魏公公重重一拜:公公真體恤民情啊!
“你大膽做,放心做,但有咱家,便不會叫人為難于你。”
魏公公親自扶裘某起身,“不能白叫你辛苦,各處礦場,你且選一個,咱家可以破例低價賣于你。”
噢?!
裘某眼睛大亮。
三日后,溧陽知縣裘千尺即主持了境內大小鐵礦和工坊的“拍賣”。
魏公公得到了最終拍出的價碼,除溧陽鐵場徹底公有不參與出售外,溧陽境內其余數處小鐵礦和幾處工坊最終以二十四萬兩的價格拍賣。
這個價格嘛,相對而言還是比較低的,但考慮總體環境,公公對這價碼也能接受。
其中,原礦坊主六人,新競標士紳賢達兩人。
為防受魏國公府影響,導致此事流標,裘知縣當天即來鐵場請魏公公立即安排人取標銀,辦文書交接。
魏公公以此舉未免操之過急,易讓人誤會他是趁機勒索,與名聲有害為由拒絕,只要明日再行安排。
裘知縣則以盡快使競標人安心為由再三相勸,終使魏公公松口同意此事。
一時之間,路上的大小馬車絡驛不絕,載滿金銀細軟奔馳不息,方向卻只有一個,那便是溧陽鐵場江南鎮守中官臨時行轅處。
就這,還有二位新礦主湊不齊現銀,魏公公考慮到了這點,于是在裘知縣的勸說下,這二位新礦主以所競礦場三成干股折算標買銀。
此事,傳到其余新礦場主們耳中,都說那二位蠢到家了,此舉無異引狼入室啊。
但那二位卻不這樣看,反認為那些把錢都交了的才犯傻,經徐元之事,他們難道還沒吸取教訓么?
開礦乃暴利之事,沒有后臺,豈能安生。
還有什么后臺,能比江南鎮守太監來的更大?
以三成干股換來江南鎮守太監的“合營”,縱是那魏國公府不甘休還要再來強奪他們的產業,此事可不就是如從前般無人過問,而是能直達皇帝處的…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