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幼儀將自己寫的內容,侃侃而談,聲情并茂。
她的主要觀點就是,導致這樣的結果,歸咎于十二年前的那次大規模的買官賣官。
不論對方是什么身份的人,只要出錢夠高,就能得到相應的官位,哪怕是六部之首,尚書一職,也是能用銀子買到的。
當時之所以出現這個局面,是因為內憂外患。
邊境戰事不斷,鎮寧軍威遠軍秦軍全部奔赴戰場,秦軍的軍需,一直是秦銘自負盈虧,他從不向朝廷伸手要銀子軍餉,當然,就算他要了,朝廷也不給,當然,他也不會向朝廷繳納他每次戰役的繳獲品。
但是鎮寧軍和威遠軍出征,都是需要朝廷鼎力支持的。
那時候,正值國內瘟疫肆意,三年大旱,顆粒無收。
朝廷積蓄,在先帝時期,就不充盈,聽孫蔚尚和宋嬤嬤的意思,還是她母親秦婠婠出了什么主意,才讓朝廷的國庫略微好看些,但是到底不足。
等到了本朝,趕上那些天災人禍,國庫就被掏空了。
后來之所以能很快補上,就是因為這樣一場由上而下的集體買官賣官。
雖然國家鬧饑荒,可有錢人多得是。
有錢人,更想變成有權人,這個政策一出,一時間朝中各個職位被一窩蜂涌搶。
最激烈的時候,聽說,就連一個縣令,都需要五千兩銀子。
朝廷明文規定了價碼,不論地方官員如何貪,但是這明碼標價的銀子,必須交上去。
大約用了一年的功夫,朝廷的國庫,就又充盈起來,然而,這一年,也隨最民不聊生的一年。
凡是拿錢買官的人,當時出了多少錢,日后勢必是要討回來的,不僅要討回來,而且要加倍的討回來。
吃苦受罪的,就是老百姓。
好在皇上此舉,也是無奈之舉,等到國庫充足了,立刻又開始整頓官場,重新開設科考,并且在科考的最后一輪,親自把關。
就是如此,那些中選的考生,十有八九也是花錢疏通了關系上來的,個別幾個實在才高的,別人就是想要擠也擠不掉的,才保住了名額。
然后在最后一輪,皇上親自出題,將那些靠著疏通關系上來的,全部打回原籍,不予任何錄用,只留下憑著真才實學上來的幾個。
然后,重點培養這幾個,再靠著這幾個人,發展另外一批人。
每一年,就這樣不斷的洗朝廷臃腫而雜亂的官員,直到五六年后,才頗有成效。
可到底,當年的禍根,還是沒有被清除。
王幼儀分析的,正是這些,她所言的,和趙瑜所想所知的,沒有太多出入。
雖然有些觀點頗為幼稚,可她這個年紀,能有這樣的見解,已經不易。
“這些,都是你自己的觀點?”趙瑜笑意盈盈問王幼儀。
王幼儀點頭,“是臣女自己的觀點。”
“難道不是族中男子素日的議論?”
王幼儀搖頭,“族中學里,是不許公開議論這些的。”
“哦?”趙瑜有些好奇,“那他們公開議論什么?”
王幼儀思忖一瞬,道:“王家族學,這些年,師傅教導,并非針對科考,而是教導了他們別的一些知識。”
“別的?”
王幼儀點頭,“祖父讓他們各自填選了志愿,根據大家的興趣愛好,然后分門別類的選擇學習。”
趙瑜更糊涂了。
她原以為王家不出人才,是王淵鶴顧忌什么,不讓王家人出仕,可現在看來,似乎她想錯了。
“比如,族中有對水利感興趣的,祖父就專門從江浙湖廣一帶聘請了師傅過來,教習他們水利知識,甚至師傅還專門帶著他們去實地考察學習。”
“再比如,族中有對行軍打仗感興趣的,祖父就聘請了師傅來教習他們如何排兵布陣,然后把人直接交給鎮寧侯府安排。”
鎮寧侯府,無疑是三叔蘇恪了。
“總而言之,祖父沒有要求大家必須學習科考,必須入仕途,而這些年,族中學里的子弟,似乎除了我意外,大家都對仕途沒有什么興趣,他們更喜歡修建橋梁,整治河道,行軍打仗,礦石采冶這些,甚至有人喜歡經商,祖父也找了人帶他們,唯獨我,我就喜歡仕途,喜歡官場。”
趙瑜深思之余,有些忍俊不禁。
家里的男子都想往外跑,唯獨一個小孫女兒,想要在險惡的官場打拼,而官場偏偏不容女子。
“你該知道,自古官場并無什么女子。”
王幼儀笑道:“雖然并無什么女子,但也并非絕對沒有,遠一點講,武瞾皇帝就是女帝,近一點講,公主殿下就是女尚義,所以,臣女入仕,也非破例。”
“你祖父知道嗎?”
王幼儀點頭,“知道,臣女今日來,就是祖父親自送的臣女,祖父說了,公主若是不肯留臣女,祖父就不肯幫公主的忙!”
趙瑜頓時大笑起來。
王淵鶴這算是威脅?
“這么看來,我是非得留你不可了!”
王幼儀道:“其實公主留下奴婢,也不算公主吃虧,眼下公主在朝廷,并無什么真正屬于公主的人,如果臣女做了尚義,臣女就是公主的人,而且,臣女背后有王家做支撐,臣女不是無依無靠,最起碼,公主在朝中宣布決案而無人應和的時候,還有臣女。另外,臣女還能端茶倒水,磨墨鋪紙。”
“磨墨鋪紙倒是不用你,不過,你說的,在朝中替我做個應和…你今年才多大?”
“臣女今年十四。”
“十四,還未及笄,我就這樣把你擺到朝中,只怕你還未站穩,就被口水淹沒了。不僅淹沒你,也淹沒我。”
眼見趙瑜不肯答應,王幼儀立刻就要開口。
卻被趙瑜攔下,“這樣吧,你且跟在我身邊吧,也不必端茶遞水,且先見見場面歷練歷練,至于官職嘛,尚義肯定是不行的,不如且先做個管事,暫時打理宮中瑣事。”
類似于胡集,這個職位,趙瑜原本是要給紫蘇的,只是一則紫蘇還未回來,二則她還要成親,總不能剛剛成親就把人叫來做事,三則…王幼儀雖然分析起來頭頭是道,可做事,到底還是要看心性的。
如果連宮里這些宮人都無法操控擺平,官場上,她就更無法勝任了。
更何況,心氣太高,也不是好事。
“你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