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多大的排場,甚至根本談不上排場,只一頂綠呢平頂小轎,趙瑜出宮。
身旁只四個護衛,一個是傷勢剛剛痊愈的沈福,余下三個,是沈福的手下,都是沈晉中留給她的人。
打發了胡集去那宅子瞧一瞧,趙瑜一行人直奔王家大宅。
胡集當然要去瞧一瞧了,在此之前,胡集不過是宮里一個小管事而已,現在突然成了趙瑜跟前兒的人,做的又是內侍總管的位置,這樣的身份巨變,他此刻理應高高飄起。
而且,從前他過手的油水不過是自己負責的那一攤,三瓜倆棗的,根本談不上油水,現在他手里捏的,可是生平第一張別人送的地契。
做戲嘛,自然是要做足的。
他這里做的越足,胡巍耘那里,也就越好打發了。
從皇宮到王家,勢必要穿過鼓樓大街,久違的喧囂聲透過厚重的窗簾傳進來,這種濃烈的民間煙火氣讓她緊繃了數日的身體一松,趙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
這是她的市井坊間。
原本徐徐而行的車輦,忽的頓住,不及趙瑜隔著簾子發問,沈福在一側回稟道:“公主,珍品閣的老板孫蔚尚求見。”
孫蔚尚…
趙瑜眉心微蹙。
當初威遠將軍府鬧出北燕細作,他府上的七姨娘就是來和這個珍品閣的孫蔚尚聯系的。
后來顧淮山和趙衍的事情鬧出,趙瑜順帶著將孫蔚尚乃北燕細作的事告知了皇上。
可皇上并未動他。
不僅皇上沒有動他,就連威遠將軍府,都沒有動他。
這勢必有原因,只是后來她被各種事情羈絆,早將這個人丟到一旁,沒想到,現在竟然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又找上門來。
“問問他要做什么,本宮可沒有閑銀子買他店里的寶貝。”趙瑜聲調破冷的道。
話音傳出,須臾,沈福回稟,“公主,孫蔚尚說,他的事,公主知道,不過,公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現在既然公主暫理朝政,那公主理應知道這其二。”
她知道的其一,就是這個孫蔚尚和北燕細作有來往。
那其二…
從父皇和沈晉中對他后來不聞不問的態度來看,趙瑜倒是隱約能猜得到其二。
嘴角薄笑一揚,趙瑜道:“你告訴他,本宮現在不得空,他若是著急,讓他留意著點,等本宮辦完事回來,還會經過他珍品閣門前的。”
片刻,停下的轎輦再次開拔。
到了王家,趙瑜卻沒有順利的見到王家的當家家主,三嬸王氏的父親王淵鶴。
王淵鶴明明就在家中,但是管事回稟,老爺一早出門了。
王淵鶴的妻子,盧氏頗帶不安的親自從丫鬟手中端過茶盞,擺到趙瑜手邊,“公主殿下,今兒實在是不巧了,老爺素日也不大出門的,只是近些日子喜歡上了野釣,實在是…”
盧氏尷尬又不安的賠笑,“公主殿下親自登門,為的是什么事?若是方便,透露一點給臣婦,等老爺回來,臣婦轉告。”
盧氏是王氏的生母,王家的當家主母。
趙瑜年幼時,王氏歸家,總要帶著她一起,那時候,盧氏待她,很是慈愛。
縱然因為鎮寧侯府門楣高是一層關系,可到底,她是王氏的生母,王氏待她又視如己出。
自重生以來,趙瑜還是第一次見盧氏。
許是上一次鎮寧侯府叛變帶給她的驚嚇,臉上的皺紋添了許多,原本上一世到她臨終都烏黑的頭發,現在已經是半白。
趙瑜心頭有些感慨,也有些心疼。
說話間,外面似是有開門聲傳來,珠簾人影,交輝一閃,趙瑜似有若無朝內室門框上那串紫水晶珠簾望了一眼。
“夫人請坐,您這樣客氣,到好像我是第一次登門一樣了。”趙瑜眉眼彎彎,帶著小輩面見長輩的喜氣,“我可還記著,上次三嬸帶我來,夫人給我拿蜜棗吃呢。”
一句三嬸喚的,盧氏驀地眼底就一熱,有晶瑩的淚珠在眼中滾動,卻到底也沒有落下。
“公主還喚她三嬸,亂臣賊子的…”如此說自己的女兒,盧氏有些說不下去。
這樣說,要么就是當真不知道事實,要么就忌憚她的身份,不肯說實話。
趙瑜一笑,“不論如何,她都是我三嬸的。只是因著三叔的事,三嬸跟著遠走他鄉,也不知道能不能過得慣,三嬸打小在京都生活,這突然去了天寒地凍的地方,都不知道她手上的龜裂會不會加重,也不知道那里的桂花蛇油膏,好不好用。”
盧氏驀地看向趙瑜,嘴皮顫抖,眼底晶瑩閃爍。
趙瑜也沒有催她,只是嘆息一聲,道:“且不說旁的,單單這飲食上…這些年,三嬸一直吃著藥,調理著身子,吃了這么些年,也該見效了。”
趙瑜這話,明白的就是在和盧氏討論王氏懷孕之事。
三叔原先說過,三嬸已經有了身孕。
如果王家這邊知道三叔他們的消息,那么,應該也知道三嬸懷孕。
為免不必要的麻煩,旁人興許不知,但是王淵鶴和盧氏是三嬸的親生父母,總該是知道的。
趙瑜一瞬不瞬看著盧氏。
原本眼底閃著晶瑩光澤,可隨著趙瑜的話說出,盧氏驟然眼神一暗,沒有開口,只嘆了口氣。
趙瑜微微蹙眉。
難道盧氏不知道三嬸懷孕?還是….只是擔憂她身體得不到最好的照拂?
趙瑜疑惑間,外面響起一聲丫鬟通傳的聲音,“夫人,老爺回來了。老爺說,在二門處瞧見馬車,問是家里來客了?”
盧氏驟然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
老爺明明說,讓她把人打發走,怎么這又…“回來”了?
趙瑜笑著接了話,“可見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我同夫人說會話的功夫,王大人就回來了,還勞煩夫人跟前的人傳一聲話,看王大人此時可是得空?”
盧氏尷尬點了點頭,朝門外笑罵道:“老爺問你們回稟就是,怎么還要巴巴的來通傳,還不快讓老爺來給公主請安。”
趙瑜則忙道:“夫人又說笑了,我是小輩,怎么能讓大人給我請安,合該我去拜見大人的,勞煩夫人跟前的人去問問,大人可是得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