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笑著離了將軍府,陶予一夜輾轉難眠。
趙瑜并未給出他確切的答復,他知道,這是趙瑜給他的一次考量,周浚這件事,他能完美的處理了,從此,不管趙瑜謀什么,他都是核心力量。
可若是敗了,趙瑜完美抽身,不受絲毫影響。
事已至此,他沒得選…
如果他不去做,那么,憑著二皇子的手段,他的結局,興許就會成為吏部最最邊緣的人物,一旦新帝登基或者朝廷裁員,他便官位不保。
而朝廷裁員,勢在必行。
因為趙鐸一定不會允許那些趙徹的舊部在他眼前晃。
眼下戰事當緊,朝廷裁員,似乎隨時都會發生,去掉一些不必要的官職,將節約的銀子用在戰場,這樣的做法,既精簡了臃腫的朝廷機構,又為前方將士謀了福利,皇上必定同意。
趙鐸的名聲,再次被抬高。
又水到渠成的將趙徹的舊部,全部拔除。
躺在床榻上,陶予只覺冷汗連連。
他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追隨趙瑜。
明知趙瑜在走一條讓他生畏的路…一個女子,和他提及同僚二字…
前朝的武皇帝…
每每想到這些,陶予就是一個激靈。
若不是趙瑜有這個想法,便是威遠將軍府有了不臣的想法。
不論是哪種,都是荊棘叢生的一條路,皇上不會將朝廷江山交到一個女子手中,朝中大臣更是不會答應,至于威遠將軍府,如今是國之柱石,可一旦謀逆,便是亂臣賊子…
他追隨趙瑜,不成,就是死路一條,就算成了,前方的路,想必也是困難重重。
可偏偏,他心頭竄著一股火,一股熱烈的火,像飛蛾撲火一樣,明知危險,偏忍不住的想要去試一試,去探尋一番…
一夜的思來想去,翌日一早,陶予卻是精神抖擻的進宮。
思緒一旦想通,整個人,越發有斗志。
他就是要走一條與眾不同的路,與其庸庸碌碌一生,不如轟轟烈烈一世。
最要緊的,他要做的事,他的妻子,全力支持。
陶予是個吏部的小吏,沒有資格上朝,在宮門外等到上朝的官員散出,他悄無聲息的遞了牌子進去。
內侍總管才同皇上一起回了養心殿,正準備換了日常衣裳,去平皇貴妃處,外面內侍通報,“陛下,吏部一個叫陶予的官員求見。”
皇上蹙眉,茫然看向內侍總管,顯然,他不知道陶予是誰。
內侍總管忙道:“吏部一個負責文書抄錄的,原先,是大皇子殿下的人,后來大皇子出事,和公主殿下有過幾次來往。”
和趙瑜有過幾次來往…
“就是給趙瑜送銀子,求趙瑜幫忙保住官位的那幾個人當中的一個?”皇上的語氣,帶著冷冽的不屑。
內侍總管點頭,“是,就是他讓趙大人承認自己是雞。”
皇上眼底,浮動著一抹饒有興趣,朝小內侍道,“他說為什么要見朕?”
小內侍道:“陶大人說,事關一些珠寶,必須親自向陛下稟明,不敢由上司轉呈。”
皇上眼底的冷意和嘲蔑立時一僵。
事關一些珠寶…
眼下,最讓人感興趣的珠寶,莫過于周浚案子里那匣子珠寶。
吏部尚書,是趙鐸的人。
陶予打出這樣的理由,又說不敢讓吏部尚書知道…心頭思緒轉過,皇上咳了一聲,道:“讓他去御書房等著朕。”
小內侍得令,轉身執行。
內侍總管一面服侍皇上更衣,一面道:“陛下是先去娘娘那里,還是先去御書房?”
皇上笑不達眼底,“你說呢?”
內侍總管忙道:“今兒是娘娘的生辰,陛下先前特意吩咐,要辦的熱鬧些,可再熱鬧,也不及陛下和娘娘一起入宴。”
皇上薄涼的嘴唇透著一絲刻薄的笑。“既然如此,那朕就先去御書房。”
內侍總管得令,轉身安排龍輦。
人人都以為,平皇貴妃轉眼就搖身一變,入住中宮,唯有他清楚,這中宮的位置,輪得到誰,也輪不到平皇貴妃,不為別的,只為她姓齊。
縱然上一次齊煥的那條蠱蟲不是沖著皇上而是沖著皇后,盡管齊煥并未存了害君之心,可皇上心里…容不下他就是容不下他。
當年,反對秦婠婠被敕封為后或為妃的,聲調最高態度最堅定的,就是齊煥。
這么些年,皇上一直聲稱,他恨透了秦婠婠,并因為這份恨,遷怒到趙瑜身上,可皇上最恨的,還是齊煥。
只是,起初的朝局穩定,需要齊煥的支持,到后來,皇上的江山坐穩,齊家的勢力,也越發不可撼動…
現在,莫說是吏部的官員,哪怕一個民間叫花子為了這件事求見陛下,只怕陛下也要見。
內侍總管心頭千回百轉的扶著皇上去了御書房,他們進去的時候,陶予已經立在那里。
眼見皇上進來,立刻行禮問安。
皇上一抖龍袍,在書案后坐下,將陶予上下打量幾遍,道:“你知道那匣子珠寶?”
皇上直進主題,陶予也不啰嗦,立刻道:“臣私下調查了周浚的案子。”
皇上一雙陰鷙而深邃的眼睛微微瞇起,“說說看。”
一面說,一面一手撐著椅子扶手托腮,身子重重靠在椅背上。
陽光透過大窗打進來,將陶予照亮,卻讓皇上溺在一片陰影里,覷不得他半分神色。
陶予也并不敢抬頭看皇上,只道:“前京兆尹方訣方大人有關周浚的調查,已經張榜公示,臣毫無異議,可這案子到了刑部,始終不能結案,臣便私下又調查了些,臣發現,整個案子,有關周浚的部分,其實已經可以結案,之所以現在擱置,是因為一匣子涉及齊大人的珠寶和一張房契。”
皇上略頷首,示意他繼續。
“那匣子珠寶,是陶大人給三清山道長的,用來從道長手中購買一種能控制人心智的蠱蟲,可那張房契,卻是齊大人送給二皇子殿下的一處私產。”
“這些,朕都知道,朕,不想浪費時間。”皇上威嚴的聲音里,帶著凜冽的不滿。
陶予下垂的手,微微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