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瑜被竇氏的話驚住。
竇氏在一陣咳嗽之后,嘴角揚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詭譎又冰冷,“你以為你當真是蘇家的大小姐?”
她此言一出,蘇瑜渾身震顫,蹭的從椅子上立起身來,直直看著竇氏,心跳如雷。
竇氏…竟然知道!
蘇瑜的震驚讓竇氏很是滿意,哈哈大笑著,“你不過是蘇闕從外面抱養回來的野種,蘇闕和陸彥蔓那賤人的兒子見不得光,就用你來冒名頂替,蘇家上下,人人都知道這個秘密,蘇闕知道,蘇恪知道,蘇赫知道,陸彥蔓知道,只有你不知道!”
蘇瑜耳邊嗡嗡的響,像是有人掄著大錘在用力的敲打她的天靈蓋。
疼,又木。
出自本能,蘇瑜咬唇反擊,“你胡說!”
竇氏陰笑,“我胡說?我是不是胡說,你去和蘇恪滴血驗親不就知道了!我是不是胡說,你去問問蘇恪,蘇闕是不是有一個兒子見不得光,才一生下來就被抱走了!”
“若你說的是真的,鎮寧侯府的兒子,有何見不得光!”蘇瑜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在發顫。
“有何見不得光?他的母親陸彥蔓就是個見不得光的,她生出的兒子又如何能見得光,當然是…”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撕心裂肺的響起。
蘇瑜原以為,竇氏會像方才一樣,咳一陣子,就又說話了,可幾聲咳嗽落下,面前一片死寂,卻聽不到竇氏的聲音,連她胸口的起伏,也不見了。
蘇瑜心口一抽,抬手上前,置于竇氏鼻前。
沒氣了。
她死了。
她竟然就這樣死了。
話說的不明不白,就死了。
蘇瑜踉蹌著向后倒退幾步,重重跌坐在椅子上。
竇氏說,蘇家的人,一直都知道她并非蘇家長房真正的骨肉,這一點,三嬸已經解釋過,她是三叔撿回來的,從北荒山撿回來的。
可…竇氏為何說,陸彥蔓見不得人,陸彥蔓生的兒子也見不得人。
蘇家長房的嫡子,為何見不得人。
竇氏的話,并非妄言,縱是有蓄意挑唆的意圖,可這話,卻是可信。
蘇家長房,的的確確有一個兒子,被養在別處。
而且,竇氏話音里的意思,陸彥蔓的確不是竇氏親生,否則,陸彥蔓的身份怎么會見不得光。
竇氏就算恨毒了陸彥蔓,也斷然不會說她的身份見不得光這種話。
蘇家到底對陸家又做了什么?
竇氏的這些話,像是炸裂的雷,在蘇瑜腦海心尖,一遍一遍滾過,竇氏的話里,到底幾分是真幾分是假,蘇瑜一時間判斷不出來。
渾渾噩噩從竇氏的屋里出來,已經是暮色時分。
暮色如血,浸染石階,留了小丫鬟守在竇氏門前不許任何人進去,蘇瑜深一腳淺一腳,直朝蘇恪的書房而去。
不論如何,鎮寧侯府視作親生一般養她這么大,這份恩情,總是在的。
既是事事都涉及鎮寧侯府,她不問過蘇恪而私下調查,到底不好。
然而,蘇瑜撐著一口氣去了,蘇恪卻是不在,她只得折返梧桐居,喚了吉星吩咐,“你去三嬸那里回稟一聲,就說竇氏咽氣了。”
吉星一愣,轉而領命執行。
吉星一走,蘇瑜癱倒在床榻上,周身忽冷忽熱,腦子里像是一半灼燒著烈火一半凍結了寒冰。
腦仁生疼。
扯了錦被蒙在頭上,原本是想躺一會讓腦子休息休息,不成想竟是睡著了。
再睜眼,外面已經是紅燈籠里的燭火滅下,唯有清色月光照耀的半地銀霜。
睡了一覺,人反而舒服了許多。
再想那些事情,思緒也清明起來。
不論如何,竇氏死了總歸是好事,竇氏死之前,還告訴她這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也是好事。
知道了總比被蒙在鼓里強。
竇氏只知道,她是被抱養回來的,可竇氏并不知她的真正身份,竇氏不知,父親知道嗎?母親知道嗎?二叔三叔知道嗎?
若是不知也就罷了,若是他們知道呢?
若是他們本就知道,自己是皇后的嫡女,卻依舊將她當做鎮寧侯府的大小姐來養,又是什么目的呢?
難道當真是為了把戲做足,讓所有人都以為她真的就是鎮寧侯府的大小姐,是陸彥蔓當年生下的女兒,以此來掩護那個自生下就被抱走的孩子。
可為何鎮寧侯府,長房的女兒就能光明正大的活著,兒子卻見不得人要被藏起來呢?
若是當時陸彥蔓生出的是女兒,是不是就沒有這些事了!
這些要緊的思緒理清,蘇瑜忽的意識到,就算是鎮寧侯府待她的養育之恩再重,這些話,她也不能去問蘇家任何一個人。
想要知道真相,就唯有自己去查。
畢竟,她雖看重鎮寧侯府,可這真相,卻極有可能傷及皇后,她的親生母親。
若鎮寧侯府的人,知道她的身份,那么,有一點可以確定,當年顧淮山偷梁換柱,將趙衍送進宮去,自以為做的滴水不漏,可鎮寧侯府蘇家的人,卻是早就暗中察覺。
察覺,卻不動,只隨后利用。
那么,蘇家要謀的,是個什么?
夜風透過尚未關嚴的窗縫透進來,明明還是夏末,蘇瑜卻覺這夜風冷的刺骨。
三日時間,僅剩明日最后一天了。
她知道了更多的秘密,卻沒有得到任何的答案。
凝著半地銀輝,蘇瑜心頭千回百轉了一夜。
翌日一早,才洗漱過,吉月便風塵仆仆回來,遣退左右,吉月壓著聲音稟報道:“小姐,奴婢連夜追查,在京都郊外王家莊,找到了趙嬤嬤,她還好好的活著,奴婢不敢妄動,一找到她,就立刻折返回來。”
一聽找到趙嬤嬤,蘇瑜頓時體內血氣激蕩,“沒有驚動她吧!”
吉月搖頭,“沒有。”
蘇瑜立刻道:“好,你去告訴高全,讓他準備馬車,然后去三嬸那里打聲招呼,我現在就出去。”
吉星提醒蘇瑜,“夫人安排,今兒要送竇氏的靈柩…”
蘇瑜一語截斷她,“莫非還要我扶靈不成!你快去!”
吉月只得領命。
匆匆吃過早飯,留了吉星在梧桐居,蘇瑜帶了吉月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