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小望之比舒予以為的要聰敏堅強得多。
舒予進了西間,正打算勸慰小望之兩句,卻就見他已經抬起了頭,一邊抹眼淚,一邊問:“爹爹是不是也不是爹爹?”
拗口的一句話,舒予卻聽懂了。
頓了頓,舒予不答反問:“那娘親是娘親嗎?”
小望之愕然抬頭,怔怔地看向舒予。
舒予嘆息一聲,上前將他攬在懷里,柔聲道:“爹爹和我確實不是你的生身父母,然而在我們的心里,你卻跟我們的親生孩子并無分別。
“你之前不也說嗎,不是血親,也會像親人一樣親近,我們待小平安如此,待你也是如此。
“更何況,爹爹還是和端妃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你的親舅舅,當初為了救你出宮,他可是連命都差點搭上了…”
小望之這會兒不想知道他為什么是皇子,為什么要出逃…
他只知道自己這會兒委屈無助和茫然,爹爹突然變成了舅舅,不知道該怎么辦。
一把抱住舒予的腰,小望之無聲啜泣,很快便將舒予身前濡濕了一大片。
看著這樣的小望之,舒予滿腹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唯有吸吸鼻子,將懷里的孩子抱得更緊,輕撫安慰,陪伴著他。
壓抑的低聲啜泣,逐漸變成了嚎啕大哭。
正在正屋里來回不安地踱步的韓彥,聞言一顆心像是被人用手攥住,疼到窒息,不由地反省自己剛才是不是做得太過了。
小望之雖然是大周未來的儲君,也比尋常的孩子早慧一些,可到底只是個三四歲的孩子,乍聞爹爹不是生父,難免一時接受不了…
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現在后悔也晚了。
韓彥焦心地佇立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么怔怔地站著,直到聽見西間里小望之的哭聲越來越小,舒予輕輕地哼起了眠歌,他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慢慢地放了下來。
西間里的哭聲漸漸停歇,只余輕柔的眠歌。
不一會兒,就見舒予掀開門簾進來。
沒防備韓彥守在門口,舒予被嚇了一跳,低呼一聲。
韓彥趕緊上前扶住人,低聲道:“是我是我。”
舒予長吐一口氣,瞋了他一眼,沒有好氣地說道:“也不吱個聲,嚇死個人。”
韓彥知道她是在為方才的事情而跟他斗氣呢,也不生氣,連連笑著賠罪道:“是我不對,是我不對…”
頓了頓,又朝里指了指,低聲問道:“睡著了?”
舒予點點頭,心疼又無奈:“明早估計眼睛得腫成核桃了…”
好在明兒個一旬休假,這兩天不需要去學堂,正好好好休養休養。
“關于他的身世,還是等明日他醒了,再與他細說吧。”舒予嘆息一聲,道,“可憐的孩子,剛才哭得撕心裂肺的…且讓他安睡一宿吧。”
韓彥也心疼得慌,聞言挑簾往里瞧了瞧,見小望之正趴在床上抱著一只枕頭睡著,遂點點頭,道:“我去把他放好。”
這么趴著睡可不好,而且身下還墊著個枕頭呢。
說著話,韓彥就要挑簾進去。
“別。”舒予趕緊攔住他,低聲勸道,“他被自己的身世嚇到了,這會兒缺乏安全感,不抱個東西睡不安穩。由著他去吧。”
韓彥心疼地直皺眉,點點頭,放下簾子。
舒予身前被小望之哭得濕透了,自去凈房梳洗。
梳洗回來,見韓彥正倚靠在床頭等她,遂說道:“今兒晚上我跟小望之睡,你不必等我。”
韓彥聞言愕然:“我一個人睡?”
“不然呢?”舒予沒有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把人孩子嚇成那個樣子,今夜少不得驚醒。他又素來怕你,半夜醒來肯定不敢過來打擾咱們安睡。
“我今夜要是不去陪著,小望之指不定得睜眼熬到天明呢!”
韓彥知道自己方才用力過猛,傷到了小望之,惹了舒予不快,遂也不再多說什么,只能賠著笑,親自將人給送了過去。
回到東間之后,韓彥輾轉反側,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烙了大半夜的煎餅,這才昏昏睡去。
小望之果然一夜都睡得不怎么安穩,頻頻驚醒,偶爾還一下子驚坐起來,雙手在空中亂抓喊“娘親”。
好在舒予睡得驚醒,小望之剛一動,她就醒了,趕緊把人抱在話里輕聲安慰。
感受到熟悉的讓人心安的氣息,小望之就如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緊緊地抱住舒予,生怕一松手就連娘親也不見了。
舒予無法,只得將人摟在懷里輕拍安慰,免得小望之一夜都睡不好。
等到第二天醒來,舒予少不得腰酸背痛,脖子僵硬得幾乎無法轉頭。
小望之一夜沒怎么睡好,到了早晨這會兒倒是睡得沉。
舒予也不驚動他,悄悄地抽回胳膊,自去梳洗準備早飯。
誰知道一撩門簾,才發現正屋的門已經打開了。
出門一看,便見韓彥已經在灶房里忙碌了。
舒予輕嘆一聲,邁步進了灶房,輕聲道:“我來吧。你去準備準備,看一會兒該怎么和小望之說。”
韓彥是整件事情的親歷,既然他已經執意加入進來,那由他來跟小望之講述最為合適不過了。
韓彥點點頭,見舒予一轉脖子就疼得直皺眉頭,嘆息一聲,上前低聲道:“辛苦你了。”
舒予頓了頓,轉身道:“你也辛苦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那就好好地想一想一會兒該怎么和小望之說,才能讓這孩子心里好受一些。”
娘親舅大,韓彥對小望之的關愛絲毫都不比她少,小望之現在這樣的狀態,韓彥肯定也很心疼并且內疚。
見舒予原諒了他,韓彥頓覺精神一震,低聲笑道:“你放心,我會做好的!”
錯了一次,就絕不能夠再錯第二次。
舒予點點頭,推著韓彥催促他離開灶房,轉身從籃子里摸出兩個雞蛋煮上。
一會兒得用熟雞蛋給小望之滾滾眼瞼消腫才行。
等到舒予做好早飯,西間里小望之也睡醒了。
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小望之眨巴眨眼,過了一會兒才適應了從窗戶透射進來的明亮的光線,腦袋逐漸清明,昨日的記憶也慢慢地襲上心頭。
他不是爹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