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特地請了幾天假,輔導員已經知道她父親的事,爽快的批了。
李大力一行人是在上午到的。
許母親自去火車站接,許父要上班,提供了車輛和司機,許揚在學校沒放假,壓根不知道李家的事,許珍也向領導請了一天假,跟著母親一起接人,許二姐三姐由于要上課,沒能來成。
銀杏打心眼感謝他們,當年她家釋放出小小的善意,種下一枚善果,而今長成參天大樹,反過來庇護李家。
語言是最蒼白無力的東西,她找不出合適的話語來表達此時的心情,但這份情意她牢牢記在心里。
以至于多年以后,她盡心盡力的服侍年邁的公公婆婆,毫無怨言。
李大力到了之后直接就被送去醫院,醫生是提前找好的,早早的在辦公室等著。
里外檢查后下了定語。
“明天做手術,粉碎性骨折,能治好,就是以后估計干不了重活。”
站在一旁屏氣凝神的家屬大大松了一口氣,能治就好。李大力強忍著痛咧開嘴笑出聲,能再站起來。
田雙恨不得跟醫生下跪磕頭,當家的有救了,不用再折騰到這個醫院那個醫院。
她偷偷的抹抹眼角的淚,露出一雙含著血絲的眼睛,這幾天都沒睡著,白天黑夜的陪大力說話,就怕他想不開自暴自棄。
崔紅心里的石頭算是是重重的落地,一屁股坐到旁邊的椅子上。最近真是心力交瘁,擔心這個又怕那個,好在結果是好的。
心中既慶幸又后悔,當時就應該攔著不讓大力去山上的,不過要是早幾年摔,怕是真的得在床上疼著躺后半輩子。
許母給醫生打好招呼,醫藥費她到時候來交,要是病人問就說已經交了,不能退。李家生活不寬裕,平時又恨不得把最好的拿出來給姑娘,手里面的那點存款根本不夠看。
事情安排好后,許母就帶著崔紅去了許珍的房子,已經提前派人打掃干凈,鋪了嶄新暖和的被褥。
醫院離許珍的房子不遠,有班車直達。崔紅問清楚路線后,打算以后每天做飯,做好了送到醫院去,好吃又營養。
許母本來打算讓崔紅在自家吃,想想還是算了,口味不一樣,她家離醫院遠,得倒車,每天來來回回的也折騰。
田雙留在醫院陪床,照顧李大力,吃喝拉撒的都需要個人幫助,雖說有護士,還是家里人最放心。
銀杏端詳老父親瘦削的臉龐,才一個月不見,整個人完全變了個樣子。
臉頰凹陷,顴骨高高的隆起,皮膚發黃,眼圈發黑。
對上女兒的眼神,他仍然強顏歡笑,艱難的扯出笑容。
“爸,醫生都說了,做了手術就能好,你也別擔心以后的事。改革開放了,時代不一樣,大把的機會,咱們以后不干重活。”
田雙伸手幫李大力把被子掖好,“姑娘讀書多,我們聽她的,安安心心的等著明天的手術。”
她不知道啥子改革開放,打心底也為以后發愁,害怕坐吃山空,還讓姑娘養,以后婆家肯定有意見。
可現在最重要的是治好大力的腿,只能順著姑娘的話下去。
到達目的地后崔紅擼起袖子就忙起來,許母讓人送了一籃子菜,有魚有肉。她做了一大鍋飯,燉的排骨,顧不上自己吃,用飯盒裝著就往醫院趕。
田雙餓得厲害,一直提心吊膽,也沒什么胃口,現在松了口氣,才發覺肚子空的不行。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盒飯干掉,一顆米粒都沒留,飯盒干凈的能當鏡子用。
李大力饞肉,聞著味道特別香,再加上姑娘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喂,不知不覺中吃了一大碗。
還能吃得下飯,不是水米不進,銀杏從沒覺得看人吃飯是如此開心的事,她拿著空空的飯盒炫耀似的給田雙看。
“爸爸都吃完了,他肯定不忍心我一直舉著勺子,怕我胳膊疼。”
大家“噗嗤”都笑了,一時倒把沉重的氛圍沖散不少。
銀杏想留在醫院陪著父母,幾個長輩都不同意,這幾天她跟著擔心受怕,肯定也沒休息好。家里還是舒服些,回去好好補補眠。
崔紅直接說找她有事,強行把人拉走。
銀杏一步三回頭,搞得崔紅像個買賣人口的拐子,而銀杏就是那個為了父母自愿賣身又不舍離開的可憐蟲。
回去后,崔紅站在門口左右觀察了一番,沒什么人注意,她啪得一聲把門關了,拉著銀杏到臥室里面。
銀杏本來以為崔紅用的是個借口,現在看來是真的有事。
只見崔紅在貼身衣服中左掏掏右掏掏,又在帶來的行李中的找了半天,變戲法似的拿了一堆錢出來。
銀杏驚訝的合不攏嘴,真是一堆錢,全是十元十元的,這時候沒有面值五十一百的鈔票,最大的就是十塊錢。
崔紅把錢堆在桌子上,“這是我們帶過來的,幾乎是全部家底,不知道夠不夠,要是不夠,只有把這個偷偷賣了。”
銀杏側過頭,崔紅的手心里躺著一個袁大頭。
她吞了吞口水,“崔奶奶,你哪里來的這么多錢?”
袁大頭她知道,當時崔紅給地主媳婦瞧病,陳榮進給了兩個當做報酬。崔紅私下說過,銀杏還偷偷的要過去對著煤油燈端詳了一番。
“我一個人哪有這么多,這有兩千五百百二十塊錢,有一千是我的,剩下的是你爸媽的。”崔紅好笑,以前就發現銀杏是個小財迷,“這個袁大頭有兩個,還剩下一個將來留給你。”
小心翼翼的,銀杏把錢全部推向崔紅,“崔奶奶,你的養老錢,你好好收著,不要再隨便拿出來。那個袁大頭也別賣,以后更值錢。我已經想好了,先向許伯母借點錢,等我畢業了就還。”
一千塊是崔紅辛苦大半輩子僅存下來的一點家當,甚至還有一半是用失敗的婚姻換的,她怎么好意思要。
崔紅沒好氣的瞪著銀杏,“跟我客氣啥,我把你爸當親兒子,把你當親孫女,以后還得你們養老送終,難道你不想管我,準備只帶著你爸媽吃香的喝辣的。”
銀杏知道這是崔紅為了讓她接受,特地用的激將法,沒有一點惡意。
“你要是不拿,我明天就收拾東西回張家灣,以后呆在村里當個沒人照管的孤寡老太太,你們把我當外人,也別到我家去,回去了我就搬家,讓你們找不到。”
銀杏,“…”果真是“老小孩”,還能這樣。
“咚咚咚”
敲門聲打斷倆人的你推我讓,崔紅和銀杏面面相覷,手忙腳亂的把桌子上的錢抱起來往角落里面塞。
“銀杏,是我,許揚。”外面的聲音再次響起。
熟人,銀杏大大松一口氣。
哎,不對呀,他怎么現在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