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下,滿伯玉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格外精彩。
這份供詞半真半假。
真的部分,林黃兩大世家大戰在即,以及他布局將公孫止,元岸,榮春三人送往戰場;
假的部分,這里頭沒有梁啟竹的事。
而整個布局最核心的部分是缺失的,其實他主要是針對沈煉,公孫止三人反倒是次要,只是順手為之,一網打盡罷了。
這些秘密,除了滿伯玉自己,應該沒有人知道才對。
不對…
驀然,心情煩躁的滿伯玉猛地抬起頭,雙目直勾勾瞪向孔侑,眼中射出一道兇戾寒光。
怨毒,陰森!
他的眼睛里都是冷漠。
仿佛在看著一個血仇死敵!
孔侑只感覺一股寒意自腳底涌上來,剎那間遍體冰涼,嗡的下大腦一片空白,懵了。
滿伯玉從未用這樣的目光看過他!
畢竟他們是并肩數十年的戰友,親如兄弟,甚至愿意為了對方會毫不猶豫犧牲自己。
至少孔侑是這樣認為的…
而滿伯玉之所以第一反應就找上孔侑,是有原因的。
前陣子,在沈煉攻破黑虎寨,打跑風妖之后,滿伯玉便意識到,怒鯤幫內部已經沒有人能壓得住沈煉,要對付他,只能向外借力。
于是,滿伯玉積極聯絡林家的外家主林元烜,表達了怒鯤幫參戰的意愿。
林元烜并不知道滿伯玉在圖謀什么。
當然,有人自愿來助戰是好事,他自然樂見其成,順水推舟。
至于怒鯤幫這邊具體派誰參戰,以及派多少人,完全由滿伯玉一人做主。
滿伯玉這一手玩得順流,連他自己覺得是神來之筆。
大家都以為是林家下令要抽調人手,讓大家上戰場送死的是林家,只會怨恨林家,而林家那邊則以為怒鯤幫的人主動參戰,果然忠心耿耿,全是滿伯玉的功勞。
多完美!
熟料,百密一疏!
林元烜似乎沒有把這件事太當回事,謀事不密,行事不謹,以致被孔侑的某個好友得知,并立刻給孔侑通風報信了。
孔侑耿直豪爽,光明磊落,沒有什么花花心思,壓根沒有多想,只以為是林家那邊要抽調人手助戰,還去找滿伯玉商量,看看能不能推掉這件事。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滿伯玉心里有鬼,害怕孔侑察覺到什么,便一狠心,干脆讓孔侑率隊,把孔侑也推進了火坑。
其實,若不是孔侑提前收到風聲,這里頭壓根沒他什么事,最終被派出的人是沈煉,以及公孫止三個叛徒。
正因為有了這茬,滿伯玉在看到供詞后,腦子里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孔侑察覺到了什么,把風聲泄露了出去,并被石聰天得知了。
而石聰天把不住嘴,到處亂傳,被吳延宗抓住了小辮子,這才有了眼前這一幕。
可是,當滿伯玉冷眼瞪過去后,他突然發現孔侑一臉茫然,并無做賊心虛慚愧之色,這讓他心里咯噔一下,情不自禁轉念一想。
孔侑是個直腸子,大老粗,能動手絕不動腦子,且對他更是無比信賴,應該干不出來這樣的事。
那石聰天是如何獲得這些內幕的?
這時候,繃著臉的步靈空排眾而出,拱手一禮道:“幫主,茲事體大,應該召集諸位長老,到議事大殿共同審問石聰天為好。”
石聰天是他的左右手,心腹,此人若是真地造謠污蔑幫主,步靈空難辭其咎,甚至還會因此受到牽連。
這位的臉色已經陰沉下來,無比嚴肅,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不過,步靈空是了解石聰天的,不是干這種蠢事的人,其中必然另有隱情,應該給他一個辯白的機會。
因此,步靈空才提出公開審理,也有表現他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意思。
果然,石聰天嗚嗚叫著連忙點頭,一副巴不得如此的樣子。
滿伯玉卻是不想公開審理,怕石聰天亂說,斟酌了一會兒,口氣一緩地道:“嗯,的確應該公開審理,不過今日我還有其他要事處理,就安排在明天下午吧。”
步靈空斜了眼不停對他使眼色求救的石聰天,問道:“石聰天該如何處理?”
滿伯玉抖了下供詞,道:“暫時收押。”
吳延宗心頭竊喜,連忙道:“屬下領命!”
轉身押著石聰天去了監牢。
而后,眾人神色各異的散去。
滿伯玉憂心忡忡,回到書房后,立刻命人傳喚吳延宗。
“拜見幫主。”
吳延宗很快來到,嘴角掛著笑意來到,一臉等著被表揚的表情。
滿伯玉笑了笑,道:“吳延宗,你在幫內多年,勞苦功高,前陣子協助沈長老斬殺叛逆曹成,表現出眾,值得嘉獎!”
吳延宗大喜,連忙回道:“屬下為幫主效命,披肝瀝膽,在所不辭。”
“嗯,說說石聰天吧。”滿伯玉又夸贊了吳延宗幾句后,便是笑容一斂地道。
吳延宗深吸口氣,不慌不忙。
沈煉早就料到滿伯玉會找吳延宗談話,提前交代過他應該如何回答。
“是這樣的,屬下前日偶遇石聰天,我看見了他,他沒有看見我,當時他正與某人在交談,談話中提及幫主,我便留心仔細聽了聽,便聽到了供詞所述的內容。屬下認定石聰天在造謠污蔑幫主,便果斷處置,將他捉拿…”吳延宗有條不紊的答道。
說出這番話時,吳延宗心里充滿了感激,想起了沈煉對他說的那番話。
“我近來屢立新功,風頭太勁,幫主已經不知道該怎么犒賞我了,其他長老也有些妒忌我,思來想去,做人還是低調點好。此次捉拿石聰天的功勞,便由你來領取。你知道該怎么應答吧?”
吳延宗一點就透,從容應對。
滿伯玉眉頭微皺,問道:“你在捉拿石聰天之前,有沒有請示過沈長老?”
吳延宗搖頭道:“沈長老一直在閉關,見不到他的人,屬下便自己做主了。”
“這么說,沈長老不知道這件事?”
“是的。”
滿伯玉點點頭,神色有些陰晴不定:“你先下去吧。”
孔侑回到房里,滿腦子都在徘徊滿伯玉那道目光,他突然感覺滿伯玉非常陌生,不是他熟悉的那個人。
漸漸地,一個可怕的想法不可抑制的冒了出來,讓孔侑手腳冰涼。
“難道石聰天不是在造謠?”
“石聰天不是在造謠!”
公孫止的房間里,元岸,榮春跟著公孫止一起回來,一關上門,榮春便冷不丁冒出這句話來。
“我們有大麻煩了!”
公孫止倒吸一口涼氣,挑眉道:“何以見得?”
榮春冷笑道:“我問你,北地第一世家底蘊何其雄厚,突然向一個江湖幫派抽調人手助戰,意味著什么?”
一旁的元岸呼吸一滯,沉聲道:“只意味著林家后繼無力,要戰敗了!”
“這可能嗎?”榮春攤開雙手,一板一眼,“林黃兩大世家還沒有開戰呢,林家無緣無故地為什么要抽調人手,弄得下邊人心惶惶,自亂陣腳。”
“我們三個以前跟著曹幼青混,等同叛逆,滿伯玉心里一直記恨著呢。”榮春表情陰郁,低聲嘆道。
聽到這話,元岸和公孫止的臉色一下變得格外難看。
半晌,公孫止氣急敗壞,一掌拍碎的茶碗,怒道:“滿伯玉,你好狠!”
“噓!”元岸急忙摁住他,壓低聲道:“小心隔墻有耳。”
公孫止怒罵道:“老匹夫,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元岸臉色都白了,驚恐道:“光罵有用嗎,趕緊想想辦法。”
三人本來就是抱緊一團,這場兇險危機讓他們抱得更緊了。
步靈空房間,梁啟竹安靜坐著,把玩茶盞。
“啟竹,你覺得石聰天的供詞,是真是假?”步靈空臉色凝重,顯得心里很沒有底。
梁啟竹反倒是異常淡定,斜了一眼他,面無表情地道:“這就要問你了,石聰天可是你的人。”
步靈空愣了下,皺眉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假如,石聰天的供詞是真地,我問你,他是如何獲得這些內幕消息的?”梁啟竹冷淡道,把茶杯丟在了桌子上,茶水灑了出來。
步靈空神色大變,猛地站起來,情緒激動道:“你認為是我告訴石聰天的,對不對?絕無此事!”
梁啟竹漠然,話鋒一轉問道:“幫主前陣子是不是送你了三個傀儡妖兵?”
“這,確有此事,不過這又能說明什么?”步靈空心中彌漫著莫大的不安。
“大家都在傳,幫主早就有意把座椅傳給你,很多大事與你相商也在情理之中。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出賣我!”梁啟竹沉聲道,臉上浮現無盡的失望。
步靈空簡直百口莫辯,急聲道:“啟竹,不管你怎么看我,但我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有沒有你心里比誰都清楚,公孫止三人有叛逆之罪在身,而我一直是你的競爭對手,幫主和你打的好算盤,果真是一網打盡呀!要害我就直接來,何必惺惺作態!”梁啟竹狠狠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啟竹!”
步靈空急得跺腳。
有時候,再深厚的友情,也經不起風吹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