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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六章 玉殞

  雙井胡同的采薇院外,幾名小丫鬟一臉驚訝地站在門外,敞開的院門里,傳來老婦鏗鏹有力的斥責聲。

  “你個老不死的,把只破靴子擺到百寶閣上,你是皮子癢了,想讓老娘收拾你了嗎?”

  “這是做肉燕用的家伙事兒,你們要給拿到哪里去?”

  “放下,把這個給我放下!”

  雙井胡同人口簡單,以前住的是霍大娘子和九爺,九爺不在了,這里就只有霍大娘子一位主子。

  霍大娘子生性豁達,整日忙于生意上的事,反倒比九爺還好侍候,就是當年混世小魔王似的九爺,只要萬事順著他,也是好侍候的。

  這幾年九爺不在了,府里也跟著冷清了,忽然有一天,多出兩位老人家,男的那位倒也罷了,女的這位卻是個火爆脾氣,從她老人家搬進來,這嘴就沒有停過,不過她對霍家的人倒還是和顏悅色的,她的壞脾氣全發在那位老爺子身上。

  司空大娘罵累了,看一眼依然擺在百寶閣上的破靴子,狠狠瞪一眼悶頭偷樂的桂伯,拂袖走了出去。

  她一出門,正好撞上迎面而來的采芹,司空大娘緊繃著的臉部線條立刻便緩合下來:“丫頭,你怎么過來了,你家小毛頭呢?”

  采芹忙道:“今天府里事多,我嫌那小子鬧騰,讓他跟著他爹在鋪子里,您老想看他,明兒我就把他帶過來。”

  說著,采芹便虛扶著司空大娘進屋,看看四下的擺設,又仔細詢問還缺什么東西,方才還諸多不滿的司空大娘就像換了個人:“沒有什么可添置的了,什么也不缺,你就替我問問五夫人,什么時候讓我去找她吧,別看我上了年紀,這些年手上的功夫可沒有放下,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別的不說,殺他個十個八個還不在話下。”

  說完,她瞟一眼坐在一旁的桂伯:“不像那個老東西,當伙夫都嫌添亂。”

  采芹忍著笑,對司空大娘道:“五夫人捎信過來,讓您先在這兒住著,她最不放心的就是大娘子和這滿府上下,有您在這兒她就放心了。”

  司空大娘怔了怔,五夫人不用她去上陣殺敵,而是讓她留在京城保護霍大娘子啊。

  她有些失落,可是一轉眼又精神抖擻起來,霍大娘子是沒有出閣的大姑娘,當然只能讓她來保護了,至于桂伯那個老不死的,可沒有這個機會。

  她拉著采芹的手,千叮嚀萬囑咐,明天一定要把小毛頭帶過來,唉,她還想抱抱阿裳小姐呢,現在阿裳小姐抱不到,抱抱別人家的孩子也行啊。

  送走采芹,司空大娘看看一旁的沙漏,問桂伯:“也不知三丫頭在哪里落腳,史家都給抄家了,她該不會沒地方住了吧。”

  以前花三娘曾經在雙井胡同住過,司空大娘還以為史家抄家后,花三娘會回到這里來,可是卻沒有見到,依著花三娘的脾氣,若是住在這兒,一定會跑來看他們的。

  桂伯眼皮都沒抬一下,甕聲甕氣地道:“三丫頭的事兒,那是你能管的?你快閉嘴吧,整天吵吵,也不怕丟了五爺的臉。”

  司空大娘瞪他一眼,但卻真的閉上嘴了。

  花三娘正在城外的一座小田莊里。

  這是霍九的莊子,莊子不大,但卻有菜地有池塘,池塘里有魚有蝦,菜地種的菜只供京城里的狀元樓。

  當年霍九在京城時,冬日里曾和展懷一起來這里烤肉,野豬肉,那是展懷打來的。

  花三娘擰了帕子,給炕上的女子擦了臉,女子嘆了口氣,道:“下次還是我自己來吧,一看你就不是服侍人的。”

  花三娘噗的笑了,對那女子道:“二太太這是笑話我吶,別說,我這殺魚賣魚的一雙手,做慣了粗活,可還真沒有服侍過人呢。”

  炕上的二太太用胳膊撐著坐了起來,問道:“有沒有京城里的消息?”

  花三娘道:“京城里的消息多著呢,李侍郎的小妾跟人跑了,張大人的兒子又打架了,二太太要聽哪個?”

  二太太的嘴角挑了挑,卻沒有笑出來,她問道:“玉齡有消息嗎?”

  花三娘拂拂鬢角,眼珠子轉了轉,正想把她編好的一套話說出來,炕上的二太太幽幽地道:“你別給我編故事了,她是死了吧?”

  花三娘嘆了口氣,轉過身來,挨著炕沿坐下,對二太太道:“宮里那位派了壽王爺和羽林軍統領李智去抄家,大長公主和玉齡師傅都不在了,是壽王妃給裝殮的,如今兩口棺材停在原先的公主府里,等著宮里下旨才能下葬。”

  芳儀還是大長公主的身份,可她和展家沾邊兒,展家已是反臣,芳儀是否還能按大長公主的葬儀下葬,都要看宮里那位如何下旨了。

  宮里一日不下旨,沒人敢給她下葬,更談不上入土為安了。

  兩行清淚潸然而下,雖然早就猜到會是這個結果,二太太還是痛不欲生。

  “為什么要把我換出來,玉齡能凜然而去,我也能。”

  展懷起事的消息傳到京城,她就做好了去死的準備,她不再進食,連水也不喝了。

  那天她獨自在佛堂里頌經,郭玉齡走進來,在她身后的蒲團上跪下,她以為郭玉齡也是來做功課,并沒有在意,可是郭玉齡卻忽然用帕子掩住了她的口鼻,這兩天她都沒有進食,早就沒了力氣,根本沒有掙扎便倒了下去。

  等到她醒過來時,已經到了這里。

  她看到花三娘的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展懷身邊有個花四娘,她是曾經見過的,這個花三娘有一張和花四娘一模一樣的臉,只是兩個人的氣質并不一樣,花四娘冷艷剛健,花三娘卻嫵媚動人,開口便帶三分笑。

  “你是展懷的人?是他讓你來的?”她問道。

  花三娘收起嘴角的笑容,正色道:“我是五夫人的人,是五夫人讓我想辦法留你一條性命。”

  “五夫人?謝氏?”西安城樓上謝氏的一番話早已傳遍天下,就連在深宅大院里的她,也看過從外面抄來的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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