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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一章 匣里無人見

  此時,就像那天一樣,屋子里只有霍思謹一個人。她看著炕桌上的黃花梨匣子,看了許久。

  匣子上面沒有鎖,只要輕輕一掀就能打開。

  匣子上雕的是喜鵲登枝,雕工精細,可是一眼望去便是新近雕的,就連這只匣子也是嶄新的,沒有歲月留下的圓潤。

  這只匣子已經在霍思謹的庫房里安放了快一年,可是她似乎還能聞到新匣子特有的木香。

  那天她是第一次看到這上面的圖案,可是后來翠縷悄悄告訴她,這樣的黃花梨喜鵲登枝的匣子,以前也曾經有過一個,只不過比這個要小,一只手就能拿在手里。

  翠縷說就在她們離開庵堂的那一天,庵堂外面有人敲門,她本來要去應門的,可是閻嬤嬤搶先過去。

  門外是個老者,閻嬤嬤見到那個老者,便打發還站在門邊的翠縷進屋收拾箱籠。

  翠縷覺得很奇怪,閻嬤嬤曾經說過只帶幾件隨身的衣裳走,原先用的物件全都不用帶,根本就沒有箱籠,只有幾個包袱而已。

  翠縷走上廡廊,又折了回來,她想問問閻嬤嬤是不是還要帶箱籠,可是卻正好撞上正低著頭走過來的閻嬤嬤,閻嬤嬤手里的東西掉到地上。

  翠縷看得清楚,那是一只雕花小匣子,匣子的木料和圖案,都和這一只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一個大一個小。

  閻嬤嬤臉色大變,狠狠瞪了翠縷一眼,拿著那只匣子便折了回去,翠縷看到她打開庵堂大門,和門外的老者說了幾句,便空著手回來了,顯然是把那只匣子交還給了老者。

  看著面前的這只匣子,霍柔風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當日那個老者送來的那只小匣子里裝的是什么東西。

  她也不明白,閻嬤嬤為何后來又把匣子還給老者。

  她試探著問過閻嬤嬤,離開庵堂的那天是不是有人來過,閻嬤嬤說的確有人來,是萬華寺的僧人過來,問她們有沒有需要幫忙的事情。

  她在閻嬤嬤身邊幾年,知道閻嬤嬤的脾氣,既然這樣說,那就是不準備告訴她了。

  這一切就像閻嬤嬤的來歷一樣,都是她無從得知的。

  從前她一直以為閻嬤嬤是家里派來的,可是直到她回到京城,住進府里,才漸漸明白,在這個府里,她只是一個被遺忘的人,無論是馮老夫人還是父親,都不會專門派個教習嬤嬤到無錫陪著她的。

  她問過閻嬤嬤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閻嬤嬤冷冷地說道:“有些事情您不必知曉,侍候您是老奴的份內之事,而您的份內之事,便是做好您的官家小姐,以后風風光光地嫁入高門,至于別的,您就不用去想,也不用多問了。”

  想到這里,霍柔風輕輕嘆了口氣,緩緩打開了面前的黃花梨匣子。

  匣子里整整齊齊疊放著十方帕子十只荷包。

  那天她第一次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心里緊張得怦怦直跳,這是思誠給她的,那個宛若韓湘子的少年。

  那些久違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來,那不是夢,那個陰天的午后,那個竹林中走出的翩翩少年,全都是真實存在的。

  她跟著閻嬤嬤學了幾年女紅,看到這些帕子和荷包,就知道是好東西。

  她忍了很久,還是拿了一方帕子和一只荷包出來,可是第一次用,就被姑姑霍沅認出來了,帕子上繡的那個花朵似的標志,就是初到京城便聲名大噪的彩繡坊。

  后來她讓賈亮領著她去過彩繡坊,她拿了帕子給彩繡坊的人辨認,這才知道這樣的帕子和荷包,要賣到二十兩銀子,而且也只是剛剛開業時才賣過,而現在要在彩繡坊做個七八套衣裳,才能送一套帕子和荷包。

  而她有整整十套這樣的帕子和荷包。

  她大吃一驚,這才知道彩繡坊其實在江南很有名,江南的閨秀們以到彩繡坊做衣裳為榮,而她雖然是在江南長大,卻從小住在庵堂里,自是沒有聽說過彩繡坊的大名。若是她一早知道,也就不會拿出來用了。

  她把帕子和手帕重新放回匣子里,這雖然只是不起眼的小物件,但是她也不想讓人起疑。

  就如閻嬤嬤說的,她的閨譽不能有半點瑕疵。

  而這些,畢竟是男子送的。

  思誠?還是思成呢?

  霍思謹托著下巴,纖細的手指在精致絕倫的帕子上輕輕劃過,是了,其實她也不知道那少年是叫思誠,還是思成,或者是思城,亦或是思承?

  但是她也不知道是為什么,從第一次聽到他親口說出自己的名字開始,她便執拗地認為,他是叫思誠。

  他曾經問她:我們的名字是不是很像?

  所以她才會認為他是叫思誠,而不是思成。

  她再也沒有見過他......

  曾經,她想像中的哥哥霍炎,便是思誠的模樣,可是......

  她回到京城還不到一年,短短的幾個月里,發生了很多事情,她早就對這個家里的所有人死心了。

  祖母和姑姑早就與她撕破了臉,如今也只是在外人面前還勉強維持著虛假的關系;父親則像是這個家里的過客,除了每個月從私帳上補給她銀子以外,其他時候,甚至沒有和她說過幾句話;至于哥哥,霍思謹冷冷一笑。

  霍炎年長她幾歲,她出生的時候,霍炎應該已經記事了,即使母親因為身體不好長年住在莊子里,年紀幼小的霍炎也會時常與母親見面,霍夫人出身安徽的世家大族,據說是當年霍老太爺好不容易才求來的親事,霍夫人娘家的這一支雖然人丁單薄,沒有人在朝為官,可是卻也令霍江在士子之中聲名鵲起。

  因此,即使霍夫人重病纏身,霍家也不會苛刻于她,更不會不讓霍炎與母親團聚。

  可是霍思謹分明在霍炎眼中看到了厭惡。

  這是厭惡,與父親的漠然不同。

  如果霍炎是因為她的出生令霍夫人早逝,那也不應該是厭惡的眼神,她畢竟是他唯一的妹妹,一母同胞的妹妹。

  所以......當年已經記事的霍炎,是不記得霍夫人生過這個妹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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