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四章 赴內地、人脈和綠皮火車
1988年9月中旬。
天氣依舊燥熱天蓋好似蒸籠，地面氤氳著熱浪，絲毫沒有天氣轉涼的預兆。
這個夏天是真熱。
蛇口口岸，一群或蹲或站避熱的打工仔、打工妹看著通關口岸處一陣熱鬧，喧嘩聲不斷，各色各樣穿著打扮的人士也駐足翹首。
整個口岸熱鬧非凡，巨幅的“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的口號特別醒目。
這個時候的鵬城，真的是野蠻生長。并沒有后世高樓聳立，四處塵煙四起，塵土飛揚，站在通商口岸，感覺站在了大工地。
但這時候卻是真正匯聚了無數下海淘金的不安分的人。三天修建一層樓的鵬城速度已經震撼著對岸的港島及外面。
無數港澳臺商也紛紛來此投資。整個鵬城煥發著無比巨大的活力。
這邊與港島的關卡鎖住了兩岸，外邊的“二線關”大鐵網已經拉起來幾年了，隔離特區內外。
后世，名下無房的‘口吃潘’就斥巨資50￥，讓蛇頭領自己鉆進來的…普通家庭馬童鞋還沒上大學，根本不知道大學生活好不好。更不用提走在女裝大佬的道路上一去不返呢。
華為建立了，富士康建立了。
無數的弄潮兒都出現在了這里，相比起羊城，這邊真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街上許多人穿著從港島那邊流行過來的服飾，燙著大波浪。
“真熱——”
黑塔爛牙粗俗之鄙的李大導演捧著一牙西瓜，龍行虎步，一邊啃一邊笑瞇瞇的走進賓館房間，隨口吐掉黑籽，瓜皮隨手朝著紙簍一揚，pia——
撞在正伏案奮筆疾書的吳導演趿拉的拖鞋腳面上。
李黑子仰頭拿著另一只手的西瓜咬了一口，吧唧兩下，看了眼手中泛沙的紅彤彤水染染的瓜瓤，猶豫了0.1秒，再次咬了下去。
“咋地？來大陸還習慣不？嚯啊這沙發真不錯省腰，彈性老霸道拉…”
李導一口的大碴子味混合型國語狂飆出口。
吳孝祖放下筆，回首看這個袒胸露懷的李黑子，“祥叔不如我讓經理來拉一套沙發送到港島給你？讓你老夫聊發少年狂，家里說不得能夠添人進口？”
“敞亮！怪不得外經委的同志都同我遞紙條，讓我從中周旋，不愧是吳十億！真尿性啊！”
李黑子豎起大拇指，瞪目嗤笑，“哇嘎哩共！
爺們不白要你個鱉孫的禮物。
阿拉分分鐘已經幫你搞掂啦儂最棘手的事啊。
丫這套沙發算是撿了大便宜了。
儂曉得不？
呢件事，冇唔老李。
在這地界兒，你那些港島律師辦事都不著調，掰呲不明白…”
“…”吳孝祖。
李瀚翔微微一笑，老子說話分分鐘讓你聽不懂。
“祥叔，輕點嘚瑟，容易掉毛！”吳孝祖沒好氣的懟了一句，然后眼前一亮的看著李黑子，道：“火車皮的事你搞掂了？”
這回輪到李瀚翔蒙蔽了…我靠！好小子，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講的是什么，你竟然聽懂了？？
吳孝祖都沒想到李黑子人脈如此之廣。
盡管有銀都那邊廖先生的人脈支持，也有吳天明的幫助，但是許多事情一攤上，依舊是進度緩慢。
吳孝祖來到了鵬城三天，開始還很新鮮，沈佳偉、鄭鐘健等人也都親自給他引薦了一些當地的官員，I·T時裝公司有意在這邊擴大規模投資建廠。
吳導演可以說在特區真的是很有牌面…就和進了盤絲洞的唐長老似的。
可惜，一件事困住了他。
倒不是不能辦，但是卻很麻煩！
車皮！
這時候鐵路運輸可以說是一家獨大自成一派，運輸部門真的是實權部門。別說地方政府，就是一些省市高官都無可奈何…80、90年代，能夠搞來空車皮那真的是“能人”。
吳孝祖如果只是簡單的車皮還沒問題，最起碼難不住他。
可是涉及的范圍之廣、器材之多，真的就很難辦了。這時候的“鐵老大”很牛B。
既然想要赴敦煌附近拍攝取景，人吃馬嚼的用品就不說了，絕對是巨大的物資調度，更不用說為了電影拍攝所需要的器材設備了。
內地電影廠自然不缺，但許多東西卻不是說就近調度就可以。不說其他，精美的道具、服飾、器材就不是簡單一句話就可以囊括。
吳孝祖這次拍攝，也沒想著短時間就可以解決，自然要最好一次性解決。同時還要解決港島劇組工作人員的車列問題。
總之一句話，在這時候，有錢不好使你要有關系、有人脈！
不然哪怕你吳老板說大天，有些事該不給你辦，還是不給你辦！
沒摸清之前，吳孝祖也不敢隨意就拎著3000萬美金過來對吧？所以，投資反倒不著急。
當然，外經委的同志知道消息那自然也是正常 咱吳導演在港島報紙上表表忠心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反正最近港島報紙那邊瘋傳吳孝祖身家十幾億的新聞都傳瘋了！
“小吳，你這個思想覺悟有待提高啊？不就是車皮嘛…分分鐘的事情。”李瀚翔腿搭在茶幾上，手拿著牙簽，如果不是屁股后邊沒有尾巴，吳孝祖真的以為他在裝大尾巴狼。
“你別不信，我同學故友多了。”
李黑子瞪眼，不忿道：“許多朋友沒有去港島、國外，前些年恢復了名譽后，現在雖然有的退了，但也身處高位！你當我開玩笑？？”
老李叼著牙簽，一副俱往矣的感覺，吳孝祖肅然起敬，臥槽！李黑子…不…老李…呸—李老！
“當年東邊鬧大鼻子，忒不是個東西，滿大街強擄婦女，老太太都不放過！那時候我在北平和三青團一起號召東北年輕人游行！領頭帶著學生們反蘇！三青團就是信三民主義那群…”
“反蘇？祥叔竟然領頭？”吳孝祖詫異。
“我是東北同學會駐藝專代表人。”
“啊呀！李代表——”吳孝祖凌然，感覺自己在觸碰歷史。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吳導一看，好嘛，老李這個人還是謙虛的，果然是‘財不露白’。怪不得近兩年第一位踏足內地的大導演，文化、政治上如此亨通。
“后來，北平老美大兵又醉酒施暴，在東單，北大的沈同學被糟蹋了。這還得了？？？”
老李吹眉瞪眼，恰若還珠格格里的皇阿瑪，一水的油膩猥瑣勁，但話語確實慷慨激昂，頗有威儀，“北大向全國學生發文告，我領頭又開始反美！”
“又是您？”
“鄙人不才，添為平國立藝術專科學校學生自治會主席！”李黑子輕描淡寫的說。
吳孝祖大驚，真想問一句，你丫認不認識周赫煊，這個人在他前世挺牛的 “祥叔，你是左是右？”吳導演謹慎追問。
“都不是。”
“墻頭草？”吳孝祖收起臉色，“老李你這革命立場不堅定…”
“屁的不堅定，愛國和主義有什么關系？
我參與組織了反內戰、反饑餓，罷工罷市罷課…我愛這個國家總沒有錯吧？”老李扯脖子傲嬌道。
“當時在紅樓集會，我負責領著藝專美術生畫宣傳畫拎著紅土子，拿著粉筆，見墻就畫，運筆如飛，有如神助，越干越起勁，墻上畫完畫地上、馬路上、電車上、金鱉玉蝀橋的漢白玉，畫在故宮的墻…得得得，那個沒畫！
真沒畫！不是…咳咳…你坐下！”看著起身就要作勢摸電話的吳孝祖，李瀚翔連忙輕咳。
“真沒畫？”吳孝祖憋著壞笑。
“紅土子和墻壁一個色，畫不上…呵”
李導演訕笑一聲，然后不禁大笑瞪眼，“撲街，再說那都哪年頭的事情了。當時不少朋友也都參與了。雖然因為一些原因，很多朋友和同學都已經不在了，但許多朋友還是挺過來了。
當初我能在大陸這邊拍電影，文化部的人、外經委、外交部和統戰部的朋友都幫了不少的忙倒是真的！”
李瀚翔唏噓的聲音沒落，突然門外傳來腳步聲。
“哈哈哈李黑，你怎么不說你被學校開除的事情？？別撿那偉光正的事情提呀？！”
一位面容慈祥的老人穿著白色的確良短袖襯衫和西褲笑瞇瞇的走了進來，身邊跟著一位身姿挺拔大熱天穿著長袖襯衫系著領帶，頭發濃密文質彬彬的男人一起走進來。
“我那開除也不是迫不得已嘛…”老李沒好氣嗆，“你們當初在后邊操控我，也就我老李實在，被你們給當溥儀”
然后‘實誠人’老李指著來人，對吳孝祖道：“這是我老友王德發。”
“王老！”
吳孝祖連忙起身，盡管李瀚翔確實不著調，但當初在70年代可以來內地探親訪友，還能隨意參觀故宮，你想想這能量吧！
后來是奧門王、廖公等人聯合一起掃清困難讓其回來拍片，70年代進來了內地拍片啊！
這位王老身份沒提，但看姿態也是個吃公糧的人，不簡單！
“李黑，你這是轉移話題呀！你開除雖然是因為反內戰，反饑餓嘛？人家當時可是貼大報批出來了，現在不少人還知道呢…”
王老笑瞇瞇的轉頭看向吳孝祖，“你就是吳孝祖導演吧？小伙子很精神呀！我知道你在電影事業上的貢獻，不錯呀…給華人爭光！歡迎你這位愛國港島同胞來內地！”
“王老謬贊！這是一個華人應該做的！”
吳孝祖正襟站直，連忙微笑，不得不說，他國際獲獎的身份確實很重要。
“祥叔你開除…”
“他們說我偽造文件，說我投考藝專的高中文憑是假的！！”李瀚翔哼道。
“那是不是假的？”王老笑瞇瞇問。
李瀚翔怒瞪，聲音細不可聞嘀咕：“怎么可能是假的呢？讀書人的文憑怎么能說假呢？假是不可能假，肯定是教育部發的，那可是我花了錢買的…”
吳孝祖差點笑噴。你老李還有這黑歷史？？？
“那不就是假的嘛…”吳孝祖哭笑不得，旁邊那個濃密黑發的年輕人也忍不住露出笑臉，看著這個男人，吳孝祖總覺得有點非常識性眼熟。
“那時候初中畢業就能上”
老李掙扎了一句，“我在三中念完的初中，上了兩年高中，覺得沒意思才去的藝專，完全符合規格！”
“那你就拿初中畢業證不就好了？”吳孝祖反問。
“你傻啊？老子都念完高二了，在用初中畢業證，我不要面子的啊？？？？”李瀚翔跳起來，五大三粗喊了一句，活像個老流氓。
“那當時被開了不是更沒面子…”吳孝祖翻白眼。
“不和你聊！老王！你不說你女婿有關系弄車皮嘛，讓他們談！我今天要和你殺一盤…”
李瀚翔看似生氣，實際上頗為關照的給吳孝祖使了個眼神：小鬼，好好把握住，這是個有關系的人！
收到！放心吧！吳孝祖瞇瞇笑看向這個頭發濃密，穿著打扮很規整的男人。
“先生貴姓？”吳孝祖笑著分了根煙過去，熱情的招呼，“來來坐下。”
“免貴姓王。”
“王公子？”吳孝祖笑著試探。
“吳導演千萬不要這樣叫，你我真的是早有耳聞，我之前去過港島，也看過吳導演的電影！沒想到竟然這次能夠同你認識。
剛剛那位是岳丈，并非家父。我姓王，名萬科。如果按照粵省這邊，可以喊我阿石！”
王萬科 吳孝祖眼睛一睜，他經對方提醒，突然認出眼前這個濃密秀發的男人了！
你別說，沒禿的王萬科如果不是自我介紹，他真的沒認出來！
瞬間，剛剛那位王老的身份也昭然欲出了！
這真的是大魚啊！！吳孝祖也笑著與對方寒暄幾句，話入正題。
“王先生！不好意思，這次來內地人生地不熟。剛剛祥叔說您這邊有辦法幫忙聯系車皮…”吳孝祖笑著問：“如果需要打點，您盡管開口！”
“沒關系，車皮的事情好辦。我和鐵路關系熟，不用送禮！”
王萬科笑著回話，不過話音一轉，面露期待的看向吳孝祖，“我聽僑辦和外經委的朋友講，吳先生這兩天在這邊投資了一家服裝廠？如果有機會，大家可以一起合作嘛…”
他不缺關系，關系有了，錢方面還會缺？
但是他卻從岳丈那邊知道吳孝祖在港島商界有一定影響力，甚至與幾家老牌企業有聯系，同時——別以為他不在乎港資！
你說他是白手套吧，肯定不全是…但吳孝祖港資的身份他就非常的歡喜！
這個是合作的前提。
尤其是對方身負海內外巨大的國際影響力，這個更重要！
吳孝祖都愣了…你王萬科要合作？什么套路？？
不過想一想，大致也能猜到一點心思。
但這心思吳孝祖并不反感，反而很樂意啊！不說其他，對方人脈就已經非常廣泛了！
這里邊肯定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當然，還是那句話，投資的事情不著急！總不能因為對方沒變禿之前的一句話，自己就真的大筆投資吧？
他總要弄清楚里邊的事情吧？
況且，他這次來，真的是為了拍電影！
生意上的事情放一放不打緊，反而，如果電影成功，或許會更方便也說不定！
兩人相互攀談間也互相試探，談的倒是很投機。
你別說，這邊正談著事情，人家王萬科就已經一個電話把車皮給處理好了。
不愧是鐵路領導感動其心及為人，然后永不行賄的王萬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