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態度軟化下來的意思了。
楚歌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腆著臉笑道:“現在,能放我下來了么?”
“不行。”
食貓者板著臉,看著仍舊鼻青臉腫,頭下腳上的楚歌道,“你就這么說,你有十分鐘時間來說服我。”
它用尾巴拖過來一塊人類的電子表,開始倒計時。
“十分鐘未免太短了吧,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呢…好好好,我說,我這就說,你重新開始讀秒行不行?”
楚歌醞釀了一下,滔滔不絕說起來。
他從自己接觸特調局第七處開始說起,然后是深入地底,營救白夜的任務,再是無意間接觸到長牙王國,認識了食貓者,不死將軍和國師,以及不可思議的鼠族文明。
接著,是天人實驗室之戰后,他回到地面,和烏鴉部隊指揮官烏正霆中校產生的矛盾,兩人理念的沖突,以及靈山市地方當局和地球聯盟最高議會之間的利益糾葛問題。
又說到國師主動在人類面前現身,并心甘情愿匍匐在人類腳下,充當人類的走狗——這倒是字面意義上的恰如其分,它的確忠心耿耿,搶著幫人類將一切臟活都干了。
直到最后,是剛剛發生的大爆炸。
當然,深淵巨獸的事情關系重大,楚歌還沒這么冒失,一下子就說出口。
而軍方準備采用“地下終結者”,滅絕鼠族文明的事情,楚歌擔心刺激到食貓者,也沒敢說得太明白——當然,他懷疑食貓者早就知道了。
“總之,整件事就是這樣。”
楚歌說得口干舌燥,一直頭下腳上更是大腦充血,眼冒金星,但眼瞅著時間還剩下最后半分鐘,他不敢耽誤,勉強吞了口唾沫,繼續道,“我的重點是,第一,國師真不是好人,哦,不是好狗,最開始利用鼠族,完全是它一個人,哦,一條狗的主意,這里真沒我們人類什么事,是它從一開始就不懷好意,想要培養你們幫它去對付蛇魔和蟲潮。
“后來,也是它主動向我們人類拋出了可以用‘欺騙和奴役’的辦法對付鼠族,并自告奮勇要再次深入地底,幫人類實施一切,軍方才會同意。
“我不想把人類描繪得如何天真無邪和純潔無辜,的確,站在鼠族的角度來看,人類在整件事情里扮演的角色是不怎么光彩,但還是那句話,就算人類很壞,也不能證明國師就很好,恰恰相反,國師完全有可能更壞,整件事根本是它一手策劃,它把所有人和所有鼠族都當成提線木偶,操縱著我們上演了一場無比血腥的好戲!”
“但是,為什么?”
食貓者聽得入神,皺著眉頭琢磨了半天,“假設你說的是真話,國師真的居心叵測,那它一定有什么陰謀,要實現某種野心——可現在,國師已經死了啊,天大的陰謀和野心,死了就什么都沒了,它為什么要這樣做,用自己的生命往人類身上潑臟水?”
楚歌苦笑道:“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所以,我才要你把國師的死因和死相,原原本本告訴我,我們一起思考。”
“我看,沒有這個必要。”
食貓者冷冷道,“答案很簡單,不是國師往人類身上潑臟水,而是你往國師身上潑臟水,你說的都是假話,就這樣。”
“我真沒有騙你。”
楚歌奮力掙扎著,像個沙包似的在半空中一蕩一蕩,真誠道,“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個重點,正如所有智慧生命一樣,人類文明也不是鐵板一塊,七十億人類,每個人都有著獨立的意志,不同的思想和自由的靈魂,不錯,的確存在烏正霆中校那樣,信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想要冷酷無情消滅所有異族的鐵血鷹派,但也有很多我這種…悲天憫人,大仁大勇,人畜無害,溫柔善良,希望世界和平,大家可以攜手共建美好未來的人。
“這次深入地底找鼠族文明的機會,就是我這樣的人,好不容易才從烏正霆中校那樣的人手里爭取過來的,若非我們冒著身敗名裂,成為‘人奸’的風險,爭取到這樣寶貴的機會,那你們現在面對的,就不是我的三寸不爛之舌,而是無窮無盡的‘地下終結者’啦,你這個榆木腦袋,究竟明不明白?”
食貓者微微一怔。
“地下終結者是什么?”它歪著腦袋,瞇著眼睛,盯著楚歌。
楚歌:“呃…”
食貓者:“算了,你不用眼珠亂轉想著如何編造謊言,反正我大概能猜到,總歸是某種專門用來對付鼠族,極度陰險,邪惡,恐怖的殺戮兵器罷了。”
“抱歉。”
楚歌想了半天,頹然道,“我只能說,易地而處,換成鼠族站在人類的立場上,你們擁有科技和文明方面的優勢,卻面對后來者的挑戰時,肯定會也研發類似的武器,做最壞打算的。”
“不用抱歉,人類對付我們的手段,我們早就預料到了,那些我們料想不到的,國師也都告訴我們了,包括人類軍隊的殘暴和恐怖,國師都說了。”
食貓者道,“想聽聽國師是怎么說的嗎?”
楚歌微微一怔,道:“國師怎么說?”
“國師說,人類軍隊的飛機大炮固然可怕,但人類的陰謀詭計才是最致命的武器。”
食貓者道,“國師說,你們人類最擅長玩紅臉白臉,鴿派鷹派,神也是你,鬼也是你的把戲,反正,需要使用暴力的時候,就把軍隊里的鐵血鷹派推到前線,任由他們施展各種喪心病狂、滅絕人性的手段;而暫時不適合施展暴力,或者暴力還沒準備就緒的時候呢,就由你這樣的人出面,大唱和平贊歌,展現菩薩心腸,并將所有戰爭責任都推卸到鐵血鷹派的身上,甚至裝出和鐵血鷹派勢不兩立,發生激烈沖突的假象。
“其實,什么鷹派鴿派,紅臉白臉,無非是一枚硬幣的兩面,你們的終極目的都是永遠統治世界,永遠奴役所有的異族,最多在奴役的手段和細節上,有所出入而已。”
楚歌嘆了口氣道,“我真希望烏正霆中校就站在這里,聽你說這番話,這樣,我就能看到,當他知道自己那點兒小心思,都被一條狗琢磨透了之后,他的表情會變得何等精彩。”
“不用扯別人,國師還特別提到了你,人類的王牌移魂者楚歌。”食貓者盯著楚歌道。
“我?”
楚歌有些不好意思,謙虛道,“哎呀,其實我也不算什么王牌,初學乍練而已,國師真的提到了我,它怎么說的?”
“當然提到了,否則你以為,我怎么會聽到你如此熟悉的腔調,就生出了疑心?”
食貓者認真道,“國師說,你是人類之中,心思縝密,詭譎叵測,陰險狡詐,扮神扮鬼的高手,最擅長裝出一副天真善良,熱愛和平,支持各族共存共榮的面孔,來騙取我們的信任,說不定你還會當著我們的面,揭穿人類的劣根性,又把軍方的鐵血鷹派狠狠批判一通,甚至裝出背叛人類的立場,死心塌地投靠鼠族的模樣。
“國師說,無論你玩多少把戲,目的都是為了拖延時間,或者是‘鈍刀割肉’,讓我們鼠族不知不覺就陷入人類的溫柔攻勢,心甘情愿淪為你們的附庸和奴隸。
“所以,國師的結論是,你這家伙表面人畜無害,一副菩薩心腸,甚至顯得優柔寡斷和婦人之仁,但實際上,你卻是最危險的敵人,遠遠比人類軍隊那些明火執仗和鼠族開戰的鐵血鷹派,要危險百倍。
“國師說,你極有可能再次深入地底,搞各種陰謀詭計,讓我們一看到你就格殺勿論,對于你說的話,更是半個字都不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