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深思熟慮:“似乎有點道理。”
“豈止有點道理,簡直超級有道理好不好!”
楚歌道,“你可能還不太知道地底的形勢——現在上頭又把國師送回地底去統治長牙王國,幫我們對付蟲潮的威脅,但國師這家伙怎么說呢,我們以前不就懷疑過它居心叵測,野心勃勃嗎?直到此刻,我對它的懷疑仍舊沒有解除,總覺得它有古怪,在盤算什么不可告人的大秘密。
“就算它真是一條死心塌地效忠人類文明的忠犬好了,畢竟是犬妖嘛,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哪有人類自己來得可靠?
“所以,我覺得蟲潮的威脅被徹底消除,哪怕只是得到有效控制之后,上頭肯定是要把國師和鼠族文明切割開來的,到時候,勢必要有人取代國師的位置,繼續帶領鼠族文明前進。
“現在,上頭初步選定的人選,哦,應該說‘鼠選’,是食貓者。
“不過食貓者在長牙王國的威望并不足夠,我們也不能確保它對人類文明100的忠誠,并不是最完美的選擇。
“如果你能以‘不死將軍’的身份回到地底,去取代國師的話,豈不是一舉兩得,皆大歡喜的事情?
“當然,前提是你必須配合治療,積極康復,然后調整自己的心態,哪怕裝都要裝得陽光點兒,開朗點兒,要充滿積極向上的正能量,不要整天生無可戀這么喪氣,你說是吧?”
白夜思考了很久,深深看了楚歌一眼。
“不得不承認,你很會做思想工作,至少比特調局那些家伙強得多。”
他道,“我會認真思考你的建議,積極治療,爭取早日康復的。”
楚歌剛剛走出病房,就被特調局第七處的穆處長,非常協會的俞會長,一大群心理醫生,還有幾個面色不善,來自特調局宣傳處的家伙圍住了。
“幸不辱命。”
楚歌臉上掛滿了低調而謙遜的微笑,“我成功說服了白夜,接下去的康復治療中,他應該不會再像過去半個月那樣一言不發,毫無反應了。”
“好小子,真有你的,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心腹愛將立下大功,俞會長臉上有光,用力拍著楚歌的肩膀。
“楚兄弟,這次真是太感謝你了,老實說,我們和白夜共事了那么多年,都很少聽他說起過童年的事情。”
穆處長上上下下打量了楚歌一陣,感嘆道,“那就好像,你擁有一種極其特殊的氣質,無論見到什么人,都可以沒羞沒臊,熱情似火地黏上去,黏到對方不厭其煩,漸漸被你感染,從而打開心房一樣。”
“病人愿意開口,是一個極好的現象。”
心理專家亦道,“只要彼此搭建起了溝通的橋梁,接下去的恢復應該很快,白夜的‘離魂癥’,就算是好了一半。”
眾人都松了一口氣,紛紛喜上眉梢。
只有那幾位來自特調局宣傳處的工作人員,仍舊眉頭緊鎖,神情嚴肅。
“我們對白夜的病情評估,倒沒這么樂觀。”
其中一名國字臉,八字眉,皮膚黝黑,不茍言笑的工作人員道,“他現在的心理認同,仍舊是更偏向于鼠族而不是人類,換言之,他仍舊把自己當成是鉆進了人類軀殼里的老鼠,只是度過了最初驚慌失措的階段,大致搞清楚了現狀,變成一只愿意和人類溝通的老鼠而已,這不是…治標不治本嗎?”
聽了這話,楚歌的嘴角和眼角忍不住都抽搐起來。
他認識這個國字臉,八字眉的家伙,叫做“周世平”,好像是特調局宣傳處的副處長,還是什么“移魂者心理評估小組”的組長。
上回楚歌靈魂歸位,重回人間那幾天,就被他糾纏了很久,整天評估來、評估去的,簡直煩死個人。
包括前幾天,楚歌拿一些自己珍藏很久的圖片和視頻,想要和白夜分享,喚醒他身為健康成年男子的正常沖動,都被這個周世平嘮叨了好久,此君還用一種非常懷疑非常不屑的眼神看楚歌,好像楚歌要把白夜帶壞一樣。
聽這家伙拿腔拿調地說話,楚歌就壓不住火,立刻懟過去:“白夜的狀況,屬于離魂癥里最嚴重的一級,短短十天半個月,能夠‘治標’,愿意溝通,就不錯啦!
“再說,我覺得他的話也沒大錯,他為特調局還有移魂者學校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出生入死地奉獻了二十多年,既有功勞又有苦勞當然還有疲勞,現在想要過一些自己喜歡的生活,沒什么問題吧?”
“是沒什么問題。”
周世平道,“但這樣一來,他就極有可能無法通過針對移魂者的心理評估,我們恐怕不能同意他以‘不死將軍’的身份,回到地底世界去。”
“為什么?”楚歌高高挑起眉毛。
“因為我們擔心他會走火入魔,把自己當成一頭100的老鼠,平添無數不可控因素。”
周世平淡淡道,“你應該清楚,倘若白夜真的變成一頭老鼠,他就是獨一無二的,知曉人類世界全部秘密的老鼠,如果他站到了我們的對立面,就會變成最難纏,最可怕的敵人。”
“你會不會想太多?”
楚歌簡直被這家伙氣笑了,“你們連國師這樣一只犬妖都可以信任,卻不信任曾經立下過無數功勞的白夜?”
“過去的汗馬功勞,并不代表他在未來絕不會犯下錯誤,身為移魂者,戰斗在詭譎叵測的第一線,日夜承受靈魂轉移、撕裂、萎縮和畸變之苦,原本就極容易墮入危險的深淵,在這種情況下,嚴格的心理評估,乃是對移魂者的一種保護。”
周世平不慌不忙地說,“那就好像一名在戰場上立下大功的戰斗英雄,卻因為罹患創傷后遺癥,變成沖動易怒,精神扭曲,無法控制情緒的犯罪者甚至殺人狂——我們當然不愿意見到這樣的悲劇發生,卻也不得不承認,從統計數據來分析,戰斗英雄罹患創傷后遺癥的比例,遠遠超過普通人群,他們的確是某種意義上的不穩定因素。
“一條對人類忠心耿耿的犬妖,和一名罹患離魂癥,自我認知出現扭曲,把自己當成一頭大老鼠的人類,究竟哪個更值得信任,這是一個問題。
“更何況,你又怎么知道,我們100信任國師呢?”
楚歌對周世平怒目而視。
周世平滿臉平靜,問心無愧地看著他。
“我發現你說的好有道理,簡直令我無法反駁,也是,你們這種人的話,永遠都是很有道理的。”
楚歌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道,“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為什么每次我都能聽到你們這種人在后方夸夸其談,講些虛無縹緲的大道理——什么人類的榮耀啊,驕傲啊,偉大的文明啊,但卻從來,從來沒看到過你們這種人,和我們這些戰斗在第一線的倒霉鬼一樣,鉆進小小的老鼠身體里,去陰暗潮濕,曲折如迷宮,危險如地獄的地底世界里玩命?”
眼看兩人越說火越大,俞會長和穆處長急忙上前打圓場。
穆處長把楚歌拉到一邊,滿臉歉意。
“沒必要和這些心理評估小組的工作人員爭論太多,大家立場不同,他們也是職責所在。”
穆處長道,“我們這些移魂者,當然更容易感同身受,理解彼此的立場和訴求,但曾經也的確發生過移魂者長時間靈魂出竅,漸漸迷失自我,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是獸還是妖,以至于釀成慘劇的事情。
“特別是這次白夜靈魂出竅的時間這么長,陷入鼠族文明又這么深,針對他的心理評估會比較嚴格點,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現在地底的局勢這么復雜,讓白夜留在病房里多休養一段時間,反而是件好事,對不對?”